柳暗
柳暗
“夫人可真是女中豪杰，这个时候还能不哭不喊。”
马车没往城门走，反倒是东拐西拐，拐到一处荒僻园子，其中一人打开车厢门，嗤道。
刚才陈圆圆在车上也不是没想过大喊大叫。
但细想巩楼里昭王说的那些话，她没喊，那么她只是沈相起兴携带的一名神秘佳人；若是喊了，她这右相夫人被人当街劫走的事情被坐实传开，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和昭王殿下挟持弱女子相比，还当不起这‘豪杰’两字。”幂篱下，令宛声音清冷如碎玉。
如此嘲讽，当下便让那人急了眼，污言碎语一地。见车马中人依旧澹定平静，那壮汉心中一动，竟欲上前掀她的幂篱。
大周世家贵女容貌不轻易示人。陈圆圆知道，他这般做是侮辱，更是欲叫她这右相夫人自以为是的高贵碎一地。
这样冒犯的举动也让陈圆圆心里有了个底。
“我家夫人是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贼人胆敢不敬！”一旁绿云见那人竟敢如此侮辱主母，当即扑上前，双手张开，将她死死护在身后。
“哪来的贱蹄子，滚！”来人力气颇大，一掌扇下将绿云一把甩出车厢。车下另外看戏的一人则随即反手将她擒住，捂住她的嘴。
许令宛听着绿云的呜咽，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迫使让自己镇静。
见白帷外那只手渐近，快要掀了她的幂篱时，她淡声道：“你是昭王外家的人吧？裴公素来忠君，不知裴公知道他底下的人竟敢冒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不将圣上放在眼里，会如何做想？”
那双虎口处生有厚茧的手闻言果真一顿，不敢在伸前一寸。
“夫人果真伶牙俐齿。”车厢外又忽然响起一个文雅的声音。眼前之人闻言却手一抖，随即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忙不叠退了出去。
隔着帘幕，令宛只能看见那人着青衫，手拿着一把孔明扇，一副谋士打扮。
“在下公冶明，是裴府的幕僚。刚下人无状冒犯了夫人，我代赵国公府向夫人赔罪。”
能声称替赵国公府赔罪，这人当不是裴家普通的幕僚。
不过这话有意思，裴家是昭王的外戚，如今昭王和裴家合伙设计沈丛，掳了她来，这裴家的幕僚却只提裴府不提昭王。
公冶明原以为掳来的右相继室会大哭大闹甚至出言用家世威胁，毕竟她还未满十八，还是个小姑娘。
可现实与他料想不同，这位年纪极轻的沈二夫人从被掳那一刻时就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冷静，如今即使在这偏僻地，被众多男人围着，也至始至终端坐在车厢中，身姿挺拔，声音平静。
那隔着幂篱的目光扫过来，公冶明甚至本能弯了弯腰，不敢再直视她。
令宛笑起来：“赔罪，如何赔罪？刚才府上的家奴可是无故打了我的婢女。”
“家奴”两个字让公冶明目光一动，旋即拱手道：“裴家家规，犯贵人者十倍笞之，不知夫人可满意？”
令宛看向另一边的绿云：“绿云，你说呢？”
“十倍太便宜他了！刚才他竟还想掀我家夫人幂篱，冒犯我家夫人！”绿云挣开桎梏，站在车前，恶狠狠道。
“噢？有这回事？”公冶明眼神一转，朝刚才那壮汉轻轻一瞥。
那名壮汉当即跪下，神情却犹自不忑：“刚右相夫人侮辱殿下，属下是想替殿下教训教训她！”
公冶明轻哼一声，目光里意味不明。之后却是看向许令宛，低头道：“夫人，这家奴也是昭王跟前的人，我一个谋士，不敢僭越。您看如何才能让你消气？”
令宛轻笑：“既是裴家奴，何来僭越。况且裴家送给昭王如此无状下人，难不成不该将他好好教教？”
公冶明一顿，随即躬身：“夫人说得是。”
幂篱下令宛微微闭起眼：“既如此——那这家奴刚才动手打了我婢女，还欲冒犯于我，就劳公孙大人砍了他的双臂、挖了他的双眼，以示规矩吧。”
她若不立威，倘若公冶明不在，她和绿云不知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而且，她也想证明，公冶明背后裴家的态度，是不是和她料想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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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
被公冶明“请”到园子的一处小院，门关上没一会，绿云小心翼翼掀开她的幂篱，见她满脸泪痕，当即也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
她哭了吗。她不知道。
令宛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傻丫头，不哭不哭，现在咱们不是好好的吗？”
绿云哭得更大声。
令宛想了想，又安慰道：“傻丫头，莫再哭了，伤了身体可不好。如今沈家定是四处寻我们，想必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被救出去。”
不说这个还说，一说绿云一顿，随即大哭变成了嚎啕大哭。
陈圆圆：······绿云同许令宛一般大，这样的情况下哭哭也好，哭泣有利于情绪恢复。
于是便揽着绿云靠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安抚。
“夫人，你说二爷回来救我们吗？”哭到最后，绿云眼睛已经完全肿了，眼神几乎绝望。
“怎么不会，我是他的夫人。”其实绿云想问的不是这个。即使外人不知沈二夫人被当街掳走，沈二爷却是知道的，沈家人也会知道的。
令宛知道她的真正意思是即使被救，届时沈家会容忍一个“失了名节”的妇人吗？
陈圆圆不敢细想，不能给出任何肯定的答案。她缓了一会，替绿云擦干脸上的泪岔开话题：“你是因我之故才受这无妄之灾，等出去之后我会将你安顿好的。”
“小姐，奴婢哪也不去！”绿云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立即跪了下来，朝许令宛一下一下磕头道，“小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小姐生奴婢生；小姐死奴婢也绝不独活！”
这怎么就上升到生死问题了。嗯，这确实是要上升到生死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