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六十三

159.

展途出现在元信病房门口的那一瞬间，元信吓得石化了。

他正拿着一个橙子，腿上放着一个小瓷碟儿，准备用水果刀把橙子切开，结果手抖得拿不住刀，橙子也咕噜噜滚到了展途脚边。

展途弯腰把橙子捡起来，握在手里，一步一步走到元信面前，元信被他凶狠的目光看着，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展、展途……”

展途把他手里的刀也小心地拿了过来，倾身把两样东西放回旁边小桌上，单手撑着墙，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床上涨红了脸的人，“刘阿姨刚下楼，是去超市了吧？超市离住院楼不近，估计二十分钟之后才会回来。”

“哦、哦！”元信大脑已经完全当机，“你、你蹲守过？”

有被他高超的语言艺术气到，展途冷笑一声，“是啊，毕竟我见不得人嘛。”

“哎呀，不是，”元信慌了，声音也软了许多，“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来了呀？我没想让你知道，我耳朵出了点问题。”

展途坐在旁边凳子上给他切橙子，垂着眼说，“知道，护士那儿问到了。”

元信诧异道，“护士能随便告诉陌生人我的病情吗？”

展途笑笑，“原则上不能，但她想要我微信。”

元信愣了五秒钟：“你给她了？怎么能背着我给别人微信？你已经是有夫之夫了知不知道！”

展途瞪他一眼，这一眼立刻让元信缴械投降，“……给、给就给了吧。”

他感觉展途都不是在切橙子，是在切他，那个刀法里的怒气，简直要把他大切八块，然后一块一块吃进肚子里。

·

展途亲眼见过了元信，确认他还好，就很快地离开了医院，尽管他很想立刻把人提溜走，但总要考虑到元妈已经知情，他不能任意妄为。

走之前他对元信下达最后通牒，“我还住在上次那家酒店，2102，你先老老实实呆在这儿住院，尽快跟你妈妈解释好，然后我带你回去治。”

“我在这儿治也是一样啊，有我妈照顾我，你回去就行了，你公司那么忙。”

展途漠然地看着他：“你是想让我见刘阿姨？也行，那我自己当面跟她说。”

“不要不要不要，”元信又慌了，胳膊一伸，紧紧抱住男朋友的大腿，“你、你怎么逼我啊？展途，我生病了你知不知道？”

展途反将一军：“我生气了，你知不知道？”

元信心说，看出来了。

他明明是想不让展途为他担心，可是这么抱着展途，就觉得原本的那些志气都迅速流失了，只想一直抱着他，让他陪着自己。

元信把脑袋埋在他腰间蹭了蹭，忽然一阵委屈，“你有没有给我带毛毛虫抱枕过来啊？我这两天没有抱枕都没睡好，你肯定没给我带，因为你很生气。”

其实他都不知道展途要来找他，所以当然也没跟展途说过要毛毛虫抱枕，完全是在胡搅蛮缠，展途却愣了一下，半晌，才说，“给你带了，傻蛋。”

“真的吗？”元信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心有灵犀。

“带的是长颈鹿那个，待会给你放护士台。”

160.

展途当晚住在快捷酒店，第二天白天继续在住院部对面的花坛边坐着。

元妈还是在跟昨天差不多的时间下楼，有时候骑电动车回家去做饭，也有时候去医院食堂打饭。

展途需要确定不会跟她撞上，才能上楼去看元信，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一直戴着口罩和帽子，以免被熟人认出来。

元信的情绪很不稳定，有时他完全不想开口说话，因为他说话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是虚的、模糊的，这让他非常讨厌。

展途问他有没有跟元妈说转院的事儿，他就朝展途发脾气，“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我就想在这，我就想让我妈陪我。”

展途眼神暗了暗，看着他没再说话，元信知道自己又犯病了，他该立刻道歉。

可是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展途先开口了，他问，“元元，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在这里？”元信愣了一下，捏着长颈鹿的耳朵，不知道该说什么。

·

其实他最近的情绪变化展途都能感受到。从刚认识的时候开始，元信就一直是个很搞笑的人，他的搞笑不是令人反感的无厘头，也不是谄媚讨好，而是发自本性的幽默和乐观主义。

展途话少，而元信话多，两人在一起谁都不用担心过于冷场或是过于吵闹。元信那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段子和玩笑，总是让展途感到愉快，而那些愉快是元信赠予他的，并非自然而然就能够产生。

他这才意识到，其实元信一直都很照顾他，包容他。他的性格比元信糟糕多了，他那么冷漠无趣乏味，只有元信才能忍受得了他，还能日复一日地带动他的情绪，营造愉快的氛围。有人愿意逗你开心，是因为他爱你。

可是现在，元元一点都不搞笑了，他就像一块忧伤又愤怒的石头，硬邦邦地躺在病床上，跟展途置气，跟展途对峙。

·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呢？”展途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生病了，又不让我陪，你想让我自己回去等吗？嗯？”

元信说，“我不是……”

“那我下午就回去了。”

他走出住院楼，坐在花坛边给自己订机票，支付的前一秒收到元信的消息。

【无价之元：别走好不好，再等我一下，我待会就跟我妈说。】

【无价之元：我想要你陪在我身边，可是我怕我不值得。】

展途无奈地笑了，关掉支付页面，松了口气，心里涌起搀着苦涩的甜蜜。

【无价之元：我讨厌我自己，对你发脾气，我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