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四十九

120.

出了这样的意外，哪还有心思乘船游湖，元信便开车送展途回家。

外面下起小雨来了，斜斜地在车窗上打出清澈的痕迹，望出去一片迷蒙。

展途在副驾驶上坐着，打了个喷嚏，元信担心他，总忍不住想看他一眼，又控制着自己不许转头看，纠结得脖子都酸了。

他想起来俩人刚认识的时候，刚做同桌，元信也是这么想看不敢看，结果一天下来展途全都看破，传纸条问他脖子累不累。

怎么这么像呢，一切的一切像是某种循环似的，一切都是这么熟悉，还是这么并肩坐着，就好像中间十年的悲欢离合都不曾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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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途递手机给他看：【你回自己家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元信笑了笑，“你都成这样了，万一路上出什么事算谁的？”

展途：【我住的地方很远，你到时候怎么回去？别让家里人等。】

“你别拐弯抹角了，我跟你说一句实话，”元信看着前方一轮硕大夕阳，缓缓道，“作为回报，你也跟我说一句实话，就一句，行吗？”

展途喉结微动，轻轻“嗯”了一声。

元信侧过脸看着他，眼神坦荡干净，“我现在单身。”

心跳忽然过快，且如雷声般訇然，展途失神片刻，感到了一阵暖意。

元信的情绪很不稳定，他努力让自己冷静，转回去专心开车。他何必要跟展途撒谎？理亏的人又不是他，夕阳在晚霞的海里晕染开层层浪，看着看着，他的眼睛也跟着融化了。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黄昏。

那是冬天吧，他们刚在一起的那天，元信激动到连电动车都骑不好，于是不管不顾地停在路边角落，跟展途接吻。

连接吻都还很生涩的初恋，也是在这样的黄昏夕阳的暖色中开始的，如今想起，既觉得杳如前生，又像是近在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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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完了，”元信笑笑，强行收拢无数纷乱心绪，“轮到你了，我想听你说的实话就是……”

高架入口堵了车，元信慢慢减速，深呼吸，低声道，“我想知道，你至今为止有多少实话没跟我说。”

他扭过头去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你当年忽然就丢下我出国了，是因为你父母不同意，还是因为我妈放的那场火，还是因为我们两家的恩怨，你一直都没给我个交代。我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就算因为那些想跟我断，也不该连个交代也不给我。”

元信难受地用力闭了下眼睛，忍过那阵酸涩，再转头时已经挂起若无其事的笑，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来，老实交代吧，说到就要做到啊。”

展途动了动唇，艰难道，“很多，你想先听什么？”

元信一个强装出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双眼瞪得溜圆，大脑停止运作。

“你会说话了……你、你听得见声音了？”

展途慢悠悠地点头，“嗯，听得见，几年前我植入了人工耳蜗。”

元信脑海中电光石火的一下，立刻就想到之前偷偷骂他的那些话，所以他当时也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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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信彻底懵了，不管不顾地往右侧打方向盘要开出去，车还堵着，他就提前解安全带，又被展途抓住手腕，“听我解释，元元！”

展途说话听上去跟正常人不太一样，语速要慢一些，因为着急，咬字又格外重，就显得可怜极了，“先冷静，听我解释好吗？”

“滚啊！”元信暴怒了，只想离他越远越好，“你又骗我，你他妈不是装正常人就是装聋哑人，你怎么这么恶心？为什么只逮着我一个人骗啊？！”

“我没有……”展途湿了眼睛，声音发颤，“元元我没有，你冷静……”

元信用力挣扎的时候，忽然车子被从后面来的一阵巨大的力顶了出去，元信身上安全带已经解开了，整个人没有任何防备地往前玻璃上扑。

幸好展途飞快地抓住他的手臂，很大力地把他整个人拽回座位上按住，那一瞬间元信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关节错位、韧带撕裂的声音。

踩着离合、挂着空挡的状态下，他们被连环追尾了。

121.

这下元信不冷静也得冷静下来了。

撞得很严重，车两头都凹陷了进去，于是展途打电话报了警。

雨下得更大了，在车上吵架的他们俩就像是两个傻逼，交警把他们给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问他们是不是出来过家家的，两人都擡不起头来。

后来事故总算解决得差不多了，车也被保险公司运走维修，两个人都浑身湿透，展途这才想起之前被打断的争执。

他看向元信，难堪道，“对不起，你想去吃饭，还是叫车送你回家？”

元信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既不适应突然开口说话的展途，又对自己的心软感到无语，“你肩膀拉伤了吧？”他问。

展途愣了愣，说，“没有啊。”

说着还转了转左胳膊，元信皱紧眉头，没好气道，“行了别装了，你上半身拧过来拽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拉伤了。”

那瞬间展途的动作快得不需要反应时间，一个反人体力学的本能动作，就像元信的专属安全气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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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信陪他去医院，拍了个片，又让晚间坐诊的老专家给看了看。

拍片结果还没出来，专家一摸他肩膀，就说，“疼死了吧？已经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