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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条大路通罗马,姚盛英常年挂在嘴边,对年轻创始人们耳提面命的一句话。公司成立,业务模型尝新,市场投放受挫,进出收支不均,创始人们在姚总办公室垂头丧气,姚盛英总会叫人斟杯茶,递瓶水,说,不要着急,条条大路通罗马,创业的乐趣不就在总能找到新办法?但跻身通风管道里的姚盛英眼下只有一条路;一条爬不尽,弯不岔的求生路。左手撵着从铁网撕下的a4纸,右手手机电量仅剩百分之十,姚总双肘贴着管道底端,拼了老命往回爬。他躬起的身体像条瘦弱的蛆,咕哝着匍匐前进,寻找重生路径。嘴上呼喊着“小钟”的昵称,祈望着钟景滔会在管道口接应他一二,毕竟哪会有小弟不等大哥的道理?但姚盛英双膝跪到发麻,双目逐渐昏花,前方不见小钟,却迷迷蒙蒙出现一排长明灯,如镜似幻,每盏灯下还钉着张拍立得,姚盛英眨了眨眼,甩掉眼前马赛克,看见两张他熟悉的脸。一张是司空婧,另一张是顾晓玫。管道中出现的灯泡贴壁而粘,兴许是一次性的装置,穿插间隔,有的已经不亮了。姚盛英把脸贴上去,拿手机电筒对着看,照片里的两人笑得阳光灿烂,还在黑暗中对他扮着鬼脸。姚盛英第一次见到顾晓玫是在对赌协议签署后的第一季度末尾。姚盛英拉了个局,在柏铂尼西餐厅,订的是十人包厢,上的是油浸犬牙鱼和罗曼尼康帝。这是姚总定死的习惯。在每一位创始人达到第一期里程碑时,按需控量,撺掇资源,带新人与资本们供需互换。司空婧准时准点赴约,带的人正是顾晓玫。好冷的一张脸。对比司空婧弯弯月牙的眉眼,顾晓玫是不善于应付人情往来的类型。司空婧介绍说,姚总,这位是顾经理,也是如意最重要的负责人之一,从公司成立第一天起,顾经理就在了,缺了她,我哪哪都不行。顾晓玫耳尖红了,面上仍是不苟言笑地朝姚盛英和一众投资人点了点头。饭局七点开始,牛肉塔塔,新西兰羊肩,烟熏青花鱼逐一上桌,司空婧对投资人们的问询侃侃而答,盘中菜不吃一口;顾晓玫则是低着头,专注桌上的珍馐美味,对…
条条大路通罗马,姚盛英常年挂在嘴边,对年轻创始人们耳提面命的一句话。
公司成立,业务模型尝新,市场投放受挫,进出收支不均,创始人们在姚总办公室垂头丧气,姚盛英总会叫人斟杯茶,递瓶水,说,不要着急,条条大路通罗马,创业的乐趣不就在总能找到新办法?
但跻身通风管道里的姚盛英眼下只有一条路;一条爬不尽,弯不岔的求生路。
左手撵着从铁网撕下的a4纸,右手手机电量仅剩百分之十,姚总双肘贴着管道底端,拼了老命往回爬。他躬起的身体像条瘦弱的蛆,咕哝着匍匐前进,寻找重生路径。
嘴上呼喊着“小钟”的昵称,祈望着钟景滔会在管道口接应他一二,毕竟哪会有小弟不等大哥的道理?但姚盛英双膝跪到发麻,双目逐渐昏花,前方不见小钟,却迷迷蒙蒙出现一排长明灯,如镜似幻,每盏灯下还钉着张拍立得,姚盛英眨了眨眼,甩掉眼前马赛克,看见两张他熟悉的脸。
一张是司空婧,另一张是顾晓玫。
管道中出现的灯泡贴壁而粘,兴许是一次性的装置,穿插间隔,有的已经不亮了。姚盛英把脸贴上去,拿手机电筒对着看,照片里的两人笑得阳光灿烂,还在黑暗中对他扮着鬼脸。
姚盛英第一次见到顾晓玫是在对赌协议签署后的第一季度末尾。
姚盛英拉了个局,在柏铂尼西餐厅,订的是十人包厢,上的是油浸犬牙鱼和罗曼尼康帝。
这是姚总定死的习惯。在每一位创始人达到第一期里程碑时,按需控量,撺掇资源,带新人与资本们供需互换。
司空婧准时准点赴约,带的人正是顾晓玫。
好冷的一张脸。对比司空婧弯弯月牙的眉眼,顾晓玫是不善于应付人情往来的类型。
司空婧介绍说,姚总,这位是顾经理,也是如意最重要的负责人之一,从公司成立第一天起,顾经理就在了,缺了她,我哪哪都不行。
顾晓玫耳尖红了,面上仍是不苟言笑地朝姚盛英和一众投资人点了点头。
饭局七点开始,牛肉塔塔,新西兰羊肩,烟熏青花鱼逐一上桌,司空婧对投资人们的问询侃侃而答,盘中菜不吃一口;顾晓玫则是低着头,专注桌上的珍馐美味,对席间人说的话只听不评语。
罗曼尼康帝上桌,服务员给座上的每一位斟上,是醒好的馥郁芬芳。司空婧站起身,先是对着姚盛英致谢,感谢他的赏识提携,再谢席间每位投资人的橄榄枝,说,如意定会跟着各位的脚步,发展壮大,在跨境的市场中闯出一条路。
司空婧九十度角鞠了三躬,顾晓玫也跟着照做。酒桌间一投资人看着姚盛英说,听闻如意的项目先前几近破产,我只是好奇啊,白曜石是看中了如意的哪个创收点?
桌面冷了下来,这话里话外,莫不是对姚总的投资决策有疑虑?
“小婧啊,问你话呢,你自己说一说?”皮球踢了过来,姚盛英的话头递得毫不费力。
司空婧一怔,随即接话道,白曜石的投资款项到账后,我们在主推产品上发力,同时上线了品牌独立站,开始测试新品。这一季度的销售额较上一季度增长了百分之五十。
“我看你们sku也不算多,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增加销售额,那为什么不选择把其余不赚钱的产品剔除,把赚到的钱重新投入到主产品上,反而选择先拿白曜石的投资,稀释你们自己的股份呢?”投资人再问。
司空婧放下手里的红酒杯,思索后,开口道,因为我们把重点放错了。我们没有测品就进行了压货。
“第一次做跨境电商,我和晓玫的经验不足。产品上线亚马逊后,很快出单了。当时我们有些得意忘形,觉得emerceemerce=跨境电商也太好赚钱了,随即开始加大广告投入。”
“我们算过广告cpc成本,盈利空间是绝对足够的,也对订单增长十分有信心。但我做了一个迈步过大的决定,对每一款起货的产品都进行了压货。”
“我们把赚到的钱大量投入到存货上面,没有考虑到的是随着婚纱赛道的拥挤,广告成本变得越来越高。不仅如此,有些款式是由于特殊时节才有销量,节日一过,款式被压仓,留在库房里根本走不动,我那时才意识到现金流要断裂了。”
“原本开公司创业就是我的主意,晓玫说她可以想办法借钱,但我不同意。她已经帮了我很多,要再借也得我去借。”
“但银行的小额贷款和亲戚那边我都已经借过了,有的账还没还,肯定再借不出了。有朋友和我提到白曜石,说姚总的眼光好,也愿意扶持没有背景的创始人,我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憋着一口气去找了姚总,这才有机会坐在各位投资人面前。”
司空婧说得诚恳,话尾间有服务员端着甜品盘进来,说是店里的新品,无花果奶油蛋糕,是店长送给姚总和各位老板们试吃的。
司空婧主动举起红酒杯,再次致谢道,如果没有白曜石和在座各位的提点,如意无法起死回生,这一杯我先喝了,代表我个人和如意全体员工对各位的最大感谢。
说罢,司空婧一口饮尽,罗曼尼康帝变空杯,桌上众人在眼波流转之间,再次畅谈起来。
姚盛英攒的酒局分为上下两场,但司空婧的酒量显然撑不住了。时钟走过午夜十一点,司空婧面色潮红,已有浓浓醉意。
姚总见顾晓玫勉强撑着站不稳的司空婧,问,顾经理,你一个人送小婧可以吗?要不要坐我的车,让我的人一起送你们回去?
顾晓玫眼神清明,淡淡一笑,道,姚总,没关系,我刚才没喝多少,我可以送小婧回去。
有投资人又笑了,揶揄道,喂,婧老板,你这顾经理不仅得帮你做事,还得当你的兼职保姆。就这样,你还不把她变成如意合伙人?
“不行不行!”司空婧听见点她名的问话,似回光返照般地睁大眼睛,断然道,“该给晓玫的我都会给,但她不能成为合伙人。对赌协议如果输了,要还钱要背债的只能是我,绝对不能是晓玫——”
管道里照片下方的时间由近及远。
2016,2015,2014,2013——
那些年份是顾晓玫和司空婧在如意服饰一路走过的时间。
姚盛英掌心粘腻着冷汗,脊梁骨也在发抖。
他记得如意西山仓库的那场大火,他亲眼看着那场火烧起来,扑簌的墙面在他面前剥落,他听见有人在大火中尖叫,叫司空婧的名字,叫谁来救她一命。
最后一颗灯泡忽地灭了,手机电筒的光也快断了,姚盛英更急了。
他加快速度往回爬,他得找到钟景滔,他得回去有怡宝矿泉水的库房,至少在那里,他能拉上个垫背的。
有了,有光!
姚盛英匍匐着猛爬过去,他再次找到了爬入库房的通风口。
他奋力挪着身子,从通风口探出头,朝下看去。他想看见心心念念的小钟,他的新跟班,新队友。
可通风口下哪有小钟?只有半张一只眼的鬼脸,正目不转睛地对上姚盛英的目光,咯咯露出一排上牙,在姚总眼前如恶鬼投生,迫不及待地大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