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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的冬季按常理算不上冷。寒风过境,被沿海的湿度一拖延,一拉扯,晃晃手指数个乌云日,眨眼又回到二十来度暖冬天,与东北刀削的冰牙子是天和地的差别。可司空婧偏偏不走运。在最冷的骅城腊月,风刮最狠的海边,去见最不可能见她的人。钟景滔清楚记得司空婧钻进他车里的模样。小脸冻得通红,没穿外套,一束高马尾,额前碎发用卡子散漫勾着,似在无声嚷嚷“来不及打理,着急出门”。她身上穿了件高领红毛衣,衣领还勾了线,拉出个细环居无定所。司空婧把车门“嘭”地关上,问他,景滔,你看我穿这样可以不?我特意穿了件大红色,感觉喜庆。姚总他们公司不是开年会吗?我想着穿精神点总是好的。钟景滔不敢说不好,毕竟姑娘的黑眼圈比上次交流会见到时晕得更稠了。车启动了,往海边一路开,钟景滔在后视镜里看副驾驶的司空婧不停翻阅膝盖上的文件,嘴里念念有词。“婧老板,我先说啊,我也只是代表我们公司老总去白曜石送过礼。他们公司在酒店开年会的事也是偶然知道的。但能不能见到姚盛英还真不好说。不是我打击你啊,你也懂的,每天找姚总的人多了去了,我们还真不一定能碰上——”钟景滔说的含糊,听者不甚在意。司空婧没擡眼,简单回应道,景滔,这些我都明白。这次碰不见就下次。我三顾白曜石,再不行就六顾,八顾,总有一天能碰见。钟景滔吸了口气,又细细呼出,放松日益膨胀的肚腩。他不知该佩服司空婧的胆大,还是该劝解对方省些力气,不必浪费无用之功。纸张翻动的呼哧声催促钟景滔踩下油门,以更快的车速朝目的地开去。那天是腊月二十四,白曜石集团的年会选在海边五星级酒店,富丽堂皇。进进出出的男女一浪接着一浪。短款狐裘,闪亮细高跟,亦或是男士燕尾服,钟景滔看得双眼发直,说,这投资公司的人是不一样,挣钱多颜值还高。“出来了!”司空婧死盯着酒店大堂,在车里闷了四小时后,终于等到既定目标。钟景滔一看,俊男靓女团成圈,中间围着个瘦弱矮小,风度翩翩的男子,还…

岭南的冬季按常理算不上冷。

寒风过境,被沿海的湿度一拖延,一拉扯,晃晃手指数个乌云日,眨眼又回到二十来度暖冬天,与东北刀削的冰牙子是天和地的差别。

可司空婧偏偏不走运。

在最冷的骅城腊月,风刮最狠的海边,去见最不可能见她的人。

钟景滔清楚记得司空婧钻进他车里的模样。小脸冻得通红,没穿外套,一束高马尾,额前碎发用卡子散漫勾着,似在无声嚷嚷“来不及打理,着急出门”。她身上穿了件高领红毛衣,衣领还勾了线,拉出个细环居无定所。司空婧把车门“嘭”地关上,问他,景滔,你看我穿这样可以不?我特意穿了件大红色,感觉喜庆。姚总他们公司不是开年会吗?我想着穿精神点总是好的。

钟景滔不敢说不好,毕竟姑娘的黑眼圈比上次交流会见到时晕得更稠了。车启动了,往海边一路开,钟景滔在后视镜里看副驾驶的司空婧不停翻阅膝盖上的文件,嘴里念念有词。

“婧老板,我先说啊,我也只是代表我们公司老总去白曜石送过礼。他们公司在酒店开年会的事也是偶然知道的。但能不能见到姚盛英还真不好说。不是我打击你啊,你也懂的,每天找姚总的人多了去了,我们还真不一定能碰上——”钟景滔说的含糊,听者不甚在意。

司空婧没擡眼,简单回应道,景滔,这些我都明白。这次碰不见就下次。我三顾白曜石,再不行就六顾,八顾,总有一天能碰见。

钟景滔吸了口气,又细细呼出,放松日益膨胀的肚腩。他不知该佩服司空婧的胆大,还是该劝解对方省些力气,不必浪费无用之功。纸张翻动的呼哧声催促钟景滔踩下油门,以更快的车速朝目的地开去。

那天是腊月二十四,白曜石集团的年会选在海边五星级酒店,富丽堂皇。

进进出出的男女一浪接着一浪。短款狐裘,闪亮细高跟,亦或是男士燕尾服,钟景滔看得双眼发直,说,这投资公司的人是不一样,挣钱多颜值还高。

“出来了!”司空婧死盯着酒店大堂,在车里闷了四小时后,终于等到既定目标。

钟景滔一看,俊男靓女团成圈,中间围着个瘦弱矮小,风度翩翩的男子,还真是白曜石的执行董事姚盛英。没等钟景滔劝阻,司空婧早已打开车门,顾不及坐了四小时的腿酸脚麻,奔了过去。

像即将死去的太阳,坠入凛冽海岸边,是拉不回也带不走的孤注一掷,纵身一跃。

有保安拦着司空婧,嘴形似乎在叫她赶紧滚。那团小小的红色背影跑到众人面前,在指手划脚的呵斥声中,结结实实,不负众望地摔了一跤,摔到姚盛英跟前。

钟景滔推开车门,卷起袖口,准备上前帮司空婧一把。他小跑数步,又停了下来,站在车道中央看司空婧摇摇晃晃爬了起来,半曲着膝,手往前拼尽全力够着,把策划案递到姚盛英跟前。

钟景滔不忍看。他知道那是司空婧熬了两个月的日夜,各个标点符号校对无数次才写成的策划案。他也知道业内传闻,姚盛英更青睐投资实业项目,也更偏向合作有成功案例的创始人。他还知道那眉眼咪咪,细如老狗的姚总,人前温文儒雅,人后阴晴不定,有从白曜石离职的员工说他最是心狠手辣。

人群爆发出哄笑,却又很快安静下来。钟景滔看见姚盛英不但接过了司空婧手里的策划案,还对她开了口。海风吹起尖哨,又厉又冷,钟景滔的头发被风连根拔起,但他来不及管,也来不及缩一缩灌入冷风的后颈。他目不转睛地看,看着司空婧站起,站直,看着姚启盛带着那份策划案坐上高档轿车扬长而去。

人群散了。司空婧一瘸一拐地走到钟景滔跟前,有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干笑了一声,自嘲地说,果然是五星级酒店,那大理石地面也太亮太滑了。不过摔一跤也有好处,你看,姚总这不就记住我了么?

回市区的路上,司空婧一路无话。钟景滔知道女孩面皮薄,出了洋相终究心里不舒服。他悄悄打量着司空婧,发现女孩眼眸里有难堪,有不忿,有遗憾,更多的还是感伤。

车开半小时,在御荣轩酒楼刹住脚。钟景滔指了指金字招牌,问,婧老板,听说它家脆皮烧鹅有神力,吃过的人都能跨过千难万难,再大的苦也能峰回路转。

司空婧“噗嗤”笑出声,应道,我信了。走吧,这顿我请客。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帮了我大忙。

御荣轩的宵夜时段很是火爆。菜品价格实惠,环境典雅,来往食客谈笑声不断。钟景滔要了壶普洱茶给司空婧斟上,说,先暖暖身子。骅城这天也太冷了,赶得上皖南那边了。

司空婧以茶代酒,谢过钟景滔东奔西跑,陪了她大半天。还说自己给他丢脸了,策划案都在她摔的那一跤里给砸了。

钟景滔夹了块烧鹅放她碗里,安慰道,胜利都是在犯错中总结出来的嘛。我们能碰见姚总,还把策划案给他了,至少比别人成功了两小步。

司空婧嚼着烧鹅,满嘴油香,原本下拉的眉眼也渐渐扬了起来,自我疗愈速度极快。她点了点头,说,景滔,你说的没错,至少我们这趟没白跑。刚才是我有情绪了,一路在车里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创业,是不是该回老家找份工好好干着,是不是该像我爸妈说的那样,早点结婚,早日生子。

鼎沸的人声中,司空婧像一叶孤舟,飘飘荡荡说起家里的事。她说她父亲是炼油厂的,主要做管道清洗工作。每天穿着蓝色工服,早出晚归,脸上时常带着油污黑印,回家后,关起厕所的门,一洗就是一小时。母亲是炼油厂分公司的出纳员,本本分分工作,也没想过升职加薪,一干就是二十年。

“意识到家里条件一般是在五年前,我爸要切除肝血管瘤的时候。”司空婧放下筷子,看着钟景滔的眼睛说。

“我爸查出来的时候,血管瘤已经长到十二厘米了。相比癌症,这不算大病,医生说先切除就好。”

“我们等了一个月,手术给排上了,过程也不算太痛苦,但术后住院那阵子,我才发现家里没存下余钱。”

“我爸住的是一个三人间,很吵,每家都有人陪护,从早到晚,旁边床的话说个没完。我想让我爸转去单人房,让他休息好一点,但我妈不愿意。我妈说,单人房价格高,没必要,反正住院时间也不长,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我爸才刚做完手术啊。病人如果连觉都睡不好,伤口能恢复好吗?我再三劝他们,他们还是死活不愿意,我妈偷偷和我说,家里的钱以后是给我出嫁用的,他们存了定期,现在取不出来。他们觉得三人间环境已经不错了,叫我也别挑了。”

“在医院陪护的两周,我爸妈都点最便宜的菜,只为了省钱。每天馒头,白粥,黄瓜炒鸡蛋,我劝他们多买个肉,他们嫌贵,说回家再吃。”

“以前的我没想过有关钱的问题,毕竟爸妈把他们最好的也都给了我。”

“他们是老实本分人,没投过基金,没炒过股票,更没做过生意。他们对钱只有一个‘省’字,认为‘省’出来的钱才是自己的钱。”

“坐在医院的长廊里,我看到了钱的另一面。我所看到的钱是‘选择’。有钱才有资格选择,有选择才能谈是否舒适,有舒适才能判断是否愉悦。”

“所以我想创业,想挣钱。我想让他们看到,我可以给他们提供选择。他们不必再被动接受,他们可以把我当作依靠。”

“但创业这条路太难了。我借了亲戚和银行的钱,不到一年就赔光了,还把室友晓玫拉了进来。晓玫一分工资没要,还和我分摊房租,一直帮我。我知道她最近还偷偷跑去别的公司做兼职。她总对我说,叫我别多想,等赚了钱再给她发工资。”

“景滔啊,创业这事需要天赋,可我好像没有天赋。”

“但我不想输,也不会认。哪怕现在没有,我也要拼死把这份天赋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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