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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总,挂了——”钟景滔蹲在地上,拿手扇了沈侨菲两巴掌,见沈总的眼皮纹丝不动,紧紧闭上,遂得出如此结论。臭鸡蛋的味道似乎变淡了,喉头卡紧,恶心反胃的状况也得到了缓解,众人纷纷瘫倒在退货臭衣中间,大口喘气。一命换四命,便宜买卖,没人会说不值。库房的门还是没开,整理退货的任务似乎也无需继续,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都再次理解了蓝色纸卡上的规则:司空婧说话算话,完不成库房里的任务还有下手刀人这条出路。硫化氢的迫害及时停了,留存的氧气给库房内四人苟延残喘的余地。“司空婧!我知道你在看!韩总、沈总已经没了,他们两个人够不够赔顾晓玫的一条命?你这娘们,别把事情做绝了,你得给如意,给你自己,留条后路吧?”钟景滔对着库房东西南北角,朝天喊叫。无人应答的余音回响着四壁,麦妮从包装袋中间撑起半边身体,问眼下出去的办法,还说姚总嘴里那位被锁的同胞还没找着,是不是也像沈侨菲一样挂了?“要我说,你们可都看见了啊,她可是自己被货物砸死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出去以后,各自的嘴可得封好了,珂百娜股份变现的钱,在场的都有一份,十二个亿除以四,一人三个亿。”姚盛英口中的“她”指沈侨菲,众人心知肚明,眼色推搡间不发一言。钟景滔讪笑道,姚总,这点事您不说,我们也都在心里记着呢。只要钱到位了,万事好商量。你和沈姓干女儿的关系,我们不清楚也不知道。姚盛英的脸青紫变换,想开口辩解自己和沈侨菲的关系并非不明不白,却被徐澈打了岔,说,还是只能往通风管道走。前面的库房我们已经验证过了,没有出路。况且司空婧不是写了吗?她让我们去见她。我总觉得,她就在前面哪个库房里等我们。四人喘息片刻后,知道别无选择,只能从退货堆里再次爬起,一只随着一只堆叠着爬上货架。吸入的硫化氢尚未在体内排出,四人感到手脚绵软无力。个子矮小的徐澈和麦妮更是屡次从货架上摔下,压在与退货包裹融为一体的沈侨菲身上。徐澈嫌沈总的身体起伏不平,不…
“沈总,挂了——”
钟景滔蹲在地上,拿手扇了沈侨菲两巴掌,见沈总的眼皮纹丝不动,紧紧闭上,遂得出如此结论。
臭鸡蛋的味道似乎变淡了,喉头卡紧,恶心反胃的状况也得到了缓解,众人纷纷瘫倒在退货臭衣中间,大口喘气。
一命换四命,便宜买卖,没人会说不值。
库房的门还是没开,整理退货的任务似乎也无需继续,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都再次理解了蓝色纸卡上的规则:司空婧说话算话,完不成库房里的任务还有下手刀人这条出路。硫化氢的迫害及时停了,留存的氧气给库房内四人苟延残喘的余地。
“司空婧!我知道你在看!韩总、沈总已经没了,他们两个人够不够赔顾晓玫的一条命?你这娘们,别把事情做绝了,你得给如意,给你自己,留条后路吧?”钟景滔对着库房东西南北角,朝天喊叫。
无人应答的余音回响着四壁,麦妮从包装袋中间撑起半边身体,问眼下出去的办法,还说姚总嘴里那位被锁的同胞还没找着,是不是也像沈侨菲一样挂了?
“要我说,你们可都看见了啊,她可是自己被货物砸死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出去以后,各自的嘴可得封好了,珂百娜股份变现的钱,在场的都有一份,十二个亿除以四,一人三个亿。”姚盛英口中的“她”指沈侨菲,众人心知肚明,眼色推搡间不发一言。
钟景滔讪笑道,姚总,这点事您不说,我们也都在心里记着呢。只要钱到位了,万事好商量。你和沈姓干女儿的关系,我们不清楚也不知道。
姚盛英的脸青紫变换,想开口辩解自己和沈侨菲的关系并非不明不白,却被徐澈打了岔,说,还是只能往通风管道走。前面的库房我们已经验证过了,没有出路。况且司空婧不是写了吗?她让我们去见她。我总觉得,她就在前面哪个库房里等我们。
四人喘息片刻后,知道别无选择,只能从退货堆里再次爬起,一只随着一只堆叠着爬上货架。
吸入的硫化氢尚未在体内排出,四人感到手脚绵软无力。个子矮小的徐澈和麦妮更是屡次从货架上摔下,压在与退货包裹融为一体的沈侨菲身上。徐澈嫌沈总的身体起伏不平,不是垫脚爬高的好物,招呼着和钟景滔一起,把沈总的身体挪到库房边上,安安稳稳的,再拿数个包装纸盒给盖上一层。
没吃没喝,困顿疲乏的四人再次蛄蛹进管道里,像四只只会前进不知明天的老鼠,爬进他们熟悉的藏身地。人是适应性极强的生物,比起第一次进入管道的恐惧慌张,现下的四人已提不起奋力朝前的气力,反倒一脸死相,还觉得管道里舒适如自家被窝,能让人缓一缓,歇一歇。
“唉,滔总,不是我说啊,在这里碰见你,我是真没想到。徐澈、我和姚总,说到底和司空婧还有利益冲突。但司空婧和你不是甲乙方关系吗?我怎么记得你们之前的关系还挺好?你怎么也得罪她了?”四人有气无力地爬行着,麦妮忍不下只听见呼吸的周遭,起了闲聊的话头。
钟景滔卡在队伍中间,全身冒着热汗,喘息声最大,回应也是断断续续。
“别——别说你了,我也不能理解。司空婧把我叫到这来,说有话对我说,反手就把库房给锁上了。我倒是想当面问问,我怎么着她了?她创业的这些年,我带她见姚总,跑美利坚开公司建仓库,还帮得不够吗?做人忘恩负义也就算了,倒打一耙算怎么回事?”钟景滔越说越委屈,“发糕”嘤嘤往外冒汗,似开了大火在炉子上蒸,冒着白气。
记忆的匣子一旦打开,滔总想关也关不住。通风管道里冷热交替的臭汗味,带着钟景滔回到他从纽约出差回国后的日子,他最不想面对的那一年。
收到司空婧的微信后,钟景滔拒绝了她提出与韩孝伟一起吃饭的邀约,把头埋进不分昼夜的物流公司创业中。
钟景滔知道自己是没文化的人,给公司的起名也简单粗暴——“强中强物流”,意喻做创业赛道的强人,不被击垮,不予吞没。
每一个创业者的起步都是艰难的,国际物流行业更是三班颠倒,竞争巨大。相比于抢占货柜,竞价获客的困难度,物流行业的人员混乱,管理散漫才是钟景滔每日头疼的重中之重。
随着跨境电商的爆发性增长,物流行业更是野蛮生长的状态。从事物流岗位的在职人员很多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对市场规则、培训内容和客情关系维护难以沉心学习,导致钟景滔将大量时间耗费在招人、用人和与团队的沟通上。
在进入创业赛道后,钟景滔逐渐理解司空婧说过的话。司空婧说,比起抓住爆款产品,创业抓的是人心。只有抓住顾客的心,他们才能心甘情愿地把钱掏出来。司空婧也并未食言。如意成为强中强物流的第一个美区专线客户。在磨合了三个月后,司空婧将全部发往美区的包裹都交到了钟景滔手上。
如翻书般节奏过快的创业生活麻痹了钟景滔其他所思所想。他与司空婧的交流大多停留在工作层面。他本以为创业的焦虑能冲淡心底某处的渴望,直到再次收到司空婧的短信,再次听见韩孝伟的名字,他才知道有些情感像滔滔洪水,浑浊不清地奔涌向前,早已无法回头,藏无可藏。
钟景滔不会忘记那一天。办公室外倾盆大雨,桌面摊满凌乱又急促的文件催单,他翻看着电脑账目,发现如意有半个来月没结物流货款,犹豫过后,还是给司空婧去了电话。
拨号响至无人接听,司空婧办公室的座机也无人响应,钟景滔觉得奇怪,在晚上十一点结束工作后,开车到北山创业园区,如意公司楼下。
钟景滔想着彼时司空婧刚拿完第二轮融资,正是忙的时候,暂时忘记了付款时间也不是没可能。何况时间已晚,人在不在办公室也不好说,还是该耐心等上一等,别让对方觉得自己催得急了。
心里是这样想的,双腿却不听使唤,停不住脚地往楼里走。十一点的创业园区,灯还大亮着,人早走了大半。有零星加班加点的员工在大雨中等车,网约车迟迟不来,年轻的打工人揉红了眼睛。
电梯停至如意办公室楼层,钟景滔看见了那只升级版的蓝鸟,门还敞着,看来还有人。
“婧老板?”钟景滔喊出声,只有白炽灯光在回应。
如意的办公室还似一年前那般陈设,只是工位更多了,服装样品也更杂乱了,四处贴着工作日程表,满满当当,看得出公司每个部门没有一天停歇,高效运转。
钟景滔绕了一圈,在司空婧的办公室没见到人,回头一看,转角的会议室房门紧闭,有光透出来。
钟景滔走了过去,推开门,屋外是滂沱大雨,屋内的人背对着他,不用看,他知道她在哭。
钟景涛提起尾音,假意惊喜地喊了司空婧的名字,还说这大晚上的,婧老板还在加班加点赶工呢?
女人擡起手,摸了把脸,转过头来,那是妆哭花了的模样,问,他怎么在这?
“打你电话没接呀,我这不正好赶着下班,过来看看么?”钟景滔没提款项的事,他觉得眼下的情境不合适。
司空婧双目放空,没头没尾地看着窗外,说,景滔,我觉得好累啊。
那是钟景涛几乎没见过的模样。他看着有些心疼,又有隐隐喜悦,仿佛司空婧的这幅样子只有他见到过。
“怎么了?”钟景涛走过去,俯下身子问。
司空婧擡起眼,那是哭到红肿的一张脸。女人看着钟景滔的眼睛,说,如意,我不想做了。这个创业,创得身边没有可信之人了。
又是御荣轩,还是肥瘦相宜的半只烧鹅,又是角落里的二人桌位置,再上的是普洱茶。
窗外的大雨停了,司空婧的眼泪也停了。女人看着窗外,对碗里的烧鹅置若罔闻。
“景滔,是不是只要创业了,人们眼里只有你的钱?”
司空婧的问题钟景滔无法回答。钱是创业者的身家符号,也是公司收益盈亏的直接表现,是市场对创业者的价值衡量。同为创业者的钟景涛只笑了一笑,为司空婧斟上半杯茶。
“景滔啊,我今天才知道,韩孝伟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他不是喜欢我的人,他是喜欢我的钱。从我创业的第一天他就想好了,他挖好了坑,让我心甘情愿往里跳。”
钟景滔想问细节,但司空婧显然不愿意说。桌上的菜纹丝未动,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钟景滔安静地坐着听。
“景滔,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
“创业是反人性的,它需要人吃苦,需要人薄情,需要人精于计算,明晰代价。”
“创业以后,我遇到的人都在跟我讲钱,讲成本,讲收益,好像只有数字才是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