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忘记我还要想办法再长大 - 跳进那个兔子洞 - 乔伊梦游中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我几乎忘记我还要想办法再长大

我几乎忘记我还要想办法再长大

林辜月做了一个梦。

她回到了桦北小学,坐在一年级教室的正中央,往窗外望去,那些没再见过的老师同学们站成一排,像公园里整齐且笔直的树。他们也还以她注视。那些目光如茂盛的枝叶,向她无限伸展。

讲台上是张校长和朱老师,他们讲的不是王尔德、安徒生与安房直子,而是计量经济的检验题,这是林辜月在商科里最烦的课堂内容。

她的身边都是无比熟悉的人,有沈嘉越、宋等等、时洇、叶限、郑克、盛放、宣阳、方晓琪、徐毓文……大家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衬衫校服。

秀珠女士也在这里,同样穿着校服。这一身太稳妥平淡,实在和她张扬的性子不搭。秀珠女士不听课,正走着神,手藏在桌下,缝着一条很长的红围巾。

红围巾堆叠在一起,渐渐长成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在玫瑰花的中央,林辜月看见了梁好。

如梁好的恨意所愿,那届中考结束后,林辜月再也没有找过她。

梁好怀抱玉瓶,摆出观音的姿势,却童气地光脚,盘腿坐在花蕊之上,转过头,掐起兰花指,对她说:“姐姐,认真听讲。”

林辜月立即哭了。

眼泪泡湿了桌上的作业纸,变成脆弱的果皮。老师们讲题的声音新鲜生动,她趴在胳膊里,鼻尖碰到作业纸,闻到似有若有的腐烂的梨味。

过了不知多久,她遗忘自己趴在桌上是为了什么,猛地擡起头,窗内窗外的人们全都消失了。她脑内的神经线骤然一缩,一只白色的大兔子从眼前咻地跳了过去,它的耳朵上别了一只草莓图案的发卡。

“要去追它吗?”

闻声转头,原来她的同桌是叶限。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她和他。

林辜月没说话,也没动。

她在想,如果突然跑出去,就会扰乱课堂秩序,万一妈妈知道了,一定会批评她。哪怕讲台上已经没有老师了,违反纪律也是不该的,因为只有在没有老师的时候,会继续遵守规矩的好学生才能真正证明自己是个好学生。

当好学生绝对伤害不了任何人,一定错不了。

她乖乖地低下头,手掌平放,掌心紧紧地贴着桌肚的底,用沉默表示拒绝。

叶限微笑着站起来,从抽屉里找到她的手,用力地牵起来,带着她跑出了教室。她很心虚,一时感觉自己失去了双腿,下身就像刮起了龙卷风。但她没有想起要回头再去看那间教室,只顾着盯着前方兔子的身影。

突然,背后轰隆地响起来,她扭头一看,是妈妈和爸爸。

仔细瞧瞧,不对,不是他们。那穿着华美的两个人,分明是红皇后和审判庭上的国王!

——在这梦里,林辜月笨得稀里糊涂,可至少认得自己妈妈的头发绝对不可能是大红色的。

兔子在前边跳,林辜月和叶限追着兔子,红皇后与国王追着林辜月和叶限。他们穿过冗长的楼梯,每一段台阶都有着不同的气候,时而下雪,时而飘落叶;他们跑进森林里,四处都是翻不过面的巨大瓢虫,肥硕的虫腿朝天踢蹬;他们滚到书页里,浑身沾满了陌生的古老文字。

他们最终跑到了一个山坡,在最尖处,兔子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底下是看不见底的深洞,林辜月不敢往前了,拽住叶限,生气地回头,对红皇后与国王喊道:“你们为什么要追我?”

“法规第四十二条,不允许穿粉红色的公主裙。”

林辜月看到她的校服在奔跑的过程中,染上了晚霞的颜色,好似在害羞;衣袖仿佛被谁吹了气,鼓成奶油泡泡的形状;衣摆向下拖拽,长出了好几个蕾丝褶子,就像纸杯蛋糕的包装——天呐,她的确穿着一条粉红色的公主裙。

她的每个细胞都充满了怒意,为自己主张道:“这根本不是一种法规,是你们这儿编出来的。现实生活才没有。”

红皇后笑了:“那你觉得什么是现实呢?我在哪儿,哪儿就是现实。”

红皇后和国王步步逼近,林辜月和叶限步步紧退。

叶限说:“要跳进那个兔子洞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如果我们一起跳呢?”

“那我就跳。”

她和叶限转身,深洞里传来幽森的声音,是那只兔子在碎碎念叨:“时间来不及了,时间来不及了。”

林辜月看了看叶限,又看了看洞,奋力向前跃。

而那只被牵着的手却在瞬间空了。

她一边下落,一边惊慌失措地大喊:“叶限!你骗人,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吗?”

叶限看着她,温暖地笑。

“林辜月,你要自由。”他说。

林辜月张开嘴,她想喊些什么,可她没有办法开口。

在这一刻,她醒了。

惊醒带来了疯狂的心悸,如同有只巨大的手穿进林辜月的左胸口,自顾自地玩起猜拳,并且只频频地出愚蠢的石头。

林辜月望着天花板,听着心跳,心想,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很怪的梦。

她的手摸向枕边,找到用了两年的全触屏手机——最开始,她很不习惯没有按键的手机,新品一代代推出,她却一直守旧,直到那部老机器的内存彻底爆满,才不得不换。

最早用小灵通,根本没有内存的概念,后来上网查,那个年代的手机只有256mb,谁都想不到,如今256g竟然都嫌不够。于是她干脆赶时髦,一步到位,买了1t的内存。信息时代,催人消费的时代,究竟是供决定需,还是需决定供。当然,这个问题的探讨曾经深刻且矫情地写进了她某个学期的期末论文里。

前置摄像头扫到她的五官,手机屏幕自动亮起。

加粗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五,她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数字下的壁纸是一轮明月,那是去年夏天,时洇拖着盛放和宣阳,一起坐动车去安徽,夜爬黄山,正好碰见的“超级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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