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罐打翻在盘子里
牛奶罐打翻在盘子里
学校的新体操又称之为乒乓球操,动作无实物拟态打乒乓球,特别怪异。偏偏教学的那几节课,林辜月和盛放全翘了,压根儿不会。爱老师下达任务的隔天,正好她们值日。中午放学,两个人一边应付卫生,一边打开班级多媒体,就着视频恶补。
盛放上学期混在早操队伍里跟跳,记得差不多,她马上会了,眼睛也不稀得一直看,百无聊赖,问:“爱新觉罗是不是发现我和你逃体育课,全班就我们俩不会跳操,所以才选我们领操的?”
哪知爱老师又出现了,就在她身后:“你们俩逃课?什么时候?”
盛放立即闭上了嘴。
林辜月手一抖,黑板擦掉地上,她险些没把飞扬的粉笔灰吃进去,忙张口问老师好。
爱老师手指头和皮带扣一起敲讲台:“上个月在办公室上蹿下跳地发癫,你们可不是这样的。这会儿唯唯诺诺的,一个个开始‘采菊东篱下’,装岁月静好了。”
时洇串门,打算喊她们一起去食堂,碰巧听见,晃脑袋说:“老师您不懂,她们俩得看场合看对象发挥。”
爱老师谑道:“不是你带坏的?”
时洇揽住盛放的肩膀,夸张地舒展眉眼,装吃惊:“老师!您仔细想想,其实我是精神状态最朴实稳定的那一个,纸老虎而已,她们俩才是披着羊皮的狼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一般来讲,不爱说话的人最会发疯了。”
爱老师道:“哟呵,这么会解读。”
时洇擡头挺胸:“我可是文科生!”
爱老师说:“你也有脸这么说,你数学老师多伤心知不知道!”
时洇吐吐舌头。
盛放和林辜月干笑着,不说话,
爱老师也不会没事儿来班上闲聊,关怀学生生活。他的文件夹几乎不离身,他从里头翻来翻去,找到一张通知单,交给林辜月:“好好拿着。”
她瞄到第一行接收方是全体西洋乐社社员,下面的内容则是下学期运动会开场表演曲目排练。
林辜月嘴唇一抖,艰难道:“老师,我不会乐器,而且我是钓鱼社的……”
“啊?”爱老师伸长脖子,头往前凑。
爱老师中洋兼修,读的是中文书,听的是洋乐,虽然本身什么乐器都不会,但一直都是西洋乐社的指导老师之一。
林辜月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被爱老师挑上,内心想今年和音乐真是颇有缘分,可惜她修炼不足。犹豫了一下,直言道:“也不是完全不会,但我只会弹一首钢琴曲,叫《踩到猫了》。”
“谁说你了,”爱老师皱眉,“叫你回去拿给沈嘉越。乐团预备让他当首席。别说他没空什么的,学校给了他那么大自由度,他总得回馈点什么吧?他这学期一直没来,电联簿还没登记上,又不加群。不是听说你和他住一个小区吗?”
林辜月都忘了这学期她和沈嘉越还是一个班的。她听见时洇憋笑,气声“嘁嘁”像开碳酸饮料似的。她好巧不巧有种自恋过头,被人泼了汽水的感觉,大窘,应道:“喔……”
爱老师没放过她:“《踩到猫了》是什么?”
“一首儿歌,老师。”
“你还有这天赋呢,下次再上课偷睡走神,就给全班表演好了。”
“好的,老师。”
时洇完全不忍了,抱头大笑,盛放也捂起嘴。
爱老师点她们脑袋:“一窝不要脸的疯子。”
他准备走,到门口止住脚步,回头,说:“和你们说个事,马宏瑞不会再回学校了。不要声张,不要让学校的人还能想起这号人。”
她们都停下了动作,目光僵愣。
时洇先反应过来,故意嘀嘀咕咕让爱老师能听见:“就说嘛,干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怎么可能只是停学一个月那么简单。”
爱老师又说:“是校外的事情,和你们没有一点关系,别太得意了。”
时洇大咧咧道:“知道了!”
突然,紧随其后,盛放喊了一个名字,那是马宏瑞上学期的同桌。她问:“老师,她是不是快回来上学了?”
爱老师警惕道:“关你什么事?”
“她是诗社的,我们社长找她有点事情。”
“喔。她下周就回学校。既然如此,和你们几个女孩子说一下,人家病刚康复,有事没事多去照顾一下她。”
“没问题,老师。”
林辜月看见,盛放短促的睫毛慢慢弯下来,眼角却逐渐上翘,闪着灿灿的微弱光芒。
老师走了,她们收尾打扫工作,时洇帮她们关多媒体,发现了什么,说:“盛放,我怎么记得,那女生应该不是诗社的吧,你干嘛胡诌。”
盛放把昨天和林辜月坦白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时洇。
时洇没有太意外,很淡定,倒是对别的事情有看法:“盛放,你现在不怕爱新觉罗了,以前一见到他就变机器人,现在竟然能开口和他对话。不过也对,爱新觉罗接触久了,就发现其实根本不吓人,嘴毒了点,但挺明事理。他也纸老虎。”
“和他凶不凶没关系,我现在谁都不怕了。”盛放说道,“以后也是。”
她们中午吃了饭,快期中考,盛放想好好学习,嫌班上人杂会分心,点名完便喊林辜月一起去生物实验室。林辜月越来越无所谓学校成绩,但也得操心标化考试,降噪耳机戴久了耳朵还疼,便同意了。
到教室,叶限竟然也在那儿。她们和他点了点头打招呼,便安静地各自找地方坐下,互不打扰。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林辜月桌旁,拉了把椅子坐下,问她两道英文完型。她认真且小声地回答,叶限“嗯”了一声,没有急着离开,坐在原地,只是掉了身子方向,冲向另一张桌子,俯身执笔。
林辜月没有多想,继续写题。写得入神,直到脖子酸痛。她撑起脑袋,偏头看到他衣领上露出的脖子。马宏瑞挠出的伤没几天就变成了疤,现在疤也已经变得很浅了,像一条半透明的线。但她每每瞥到,仍然无端地难过。后来她甚至没陪他去过医务室。她问疼不疼,他说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也只能信。
她抿抿嘴,目光再低下来,看到他手腕上戴着一个浅绿色的护腕,那是她前不久送他的生日礼物。一并送的还有一整套护具和头盔。她也不懂自己怎么连头盔都送,他平常连自行车都不大骑,也没人会戴头盔上球场,实在很荒谬。
但非要找个合理的原因——她可能正在本能地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