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晚安，我的姐姐

跑车驶下山崖时，霍渊辞刻意放慢了车速。引擎的轰鸣被调成低沉的嗡鸣，晚风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带着松针与泥土的气息，拂过姜柔嘉的发梢。她靠在副驾座椅上，头歪向车窗，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刚才在山顶强撑的清醒，终究抵不过连日熬夜的疲惫。

霍渊辞腾出一只手，轻轻将她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耳垂时，他的动作顿住了——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上还沾着一点未擦干净的消毒水痕迹，像个偷玩到深夜的小孩。他想起三年前她为了赶论文在实验室睡着，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靠在桌上，白大褂的袖子滑到手肘，露出腕上那串他送的银铃手链。

“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他低声呢喃，将空调温度调高两度，又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外套上还残留着山顶的夜风气息，却被她无意识地往怀里紧了紧，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蜷起身子。

跑车沿着滨海公路滑行，仪表盘的冷光映着姜柔嘉的睡颜。霍渊辞的视线时不时从路况移到她脸上，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不成调的旋律。经过跨海大桥时，月光洒在海面上，碎成一片粼粼的金箔，姜柔嘉突然在睡梦中轻哼了一声，眉头微蹙，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安的事。

“别怕。”他下意识地握住她放在膝头的手，掌心贴着她微凉的指尖，“我在。”

话音刚落，她的手指竟微微蜷缩，反握住了他的拇指。力道很轻，却像电流窜过四肢百骸，霍渊辞猛地踩下刹车，跑车在桥面上滑行半米后停下。海浪拍打桥墩的声音清晰可闻，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无名指上还沾着一点淡粉色的指甲油——是上次苏蔓拉着她做的，说“法医也要有点生活气息”。

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在寂静的跨海大桥上停了十分钟。直到姜柔嘉的呼吸再次变得平稳，他才重新发动车子，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松开她的手。

公寓楼下的车库里，引擎熄灭的瞬间，姜柔嘉的睫毛颤了颤。霍渊辞没有叫醒她，而是俯身过去，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安全带。外套从她身上滑落，露出里面沾着福尔马林气味的白大褂，他伸手想帮她脱掉，指尖却不小心碰到她颈间的银铃项链。

“叮铃——”

细碎的响声让姜柔嘉猛地睁开眼，眼神还带着初醒的迷茫。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霍渊辞，又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脸颊瞬间红透：“我……我睡着了？”

“嗯，从跨海大桥开始。”霍渊辞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轻轻将她的手指拉近唇边，在她的无名指上印下一个极轻的吻，“累坏了？”

姜柔嘉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猛地抽回手，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淡淡的烟草味，烫得她几乎要落荒而逃。“没、没有……”她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自己上去就好。”

“别动。”霍渊辞突然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姜柔嘉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白大褂的下摆垂落下来，扫过他的小腿。他身上的雪松气息将她完全包裹，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和他低头时落在她发顶的呼吸。

“霍渊辞！你放我下来！”她挣扎着想落地，却被他抱得更紧。

“安分点。”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在看到她泛红的眼角时软下来，“你高跟鞋断了根，想光着脚走上去？”

姜柔嘉这才发现，右脚的高跟鞋鞋跟不知何时断了，袜子边缘还沾着一点泥土。原来刚才在山顶跑向跑车时，她竟浑然不觉。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霍渊辞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银铃项链随着电梯的晃动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他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在医学院见到姜柔嘉，她穿着白大褂站在解剖室门口，对他说“别怕，师姐带你”，那时她脖子上也戴着这条项链，在阳光下闪着光。

“到了。”他轻声提醒，用脚尖踢开公寓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暖黄色的光线洒在地板上，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他没有立刻把她放下，而是抱着她径直走到卧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姜柔嘉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像一捧柔软的海藻。霍渊辞蹲下身，替她脱掉另一只高跟鞋，指尖擦过她脚踝时，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霍渊辞，”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眼神却异常清明，“你今天……为什么要带我去看星空？”

他的动作顿住了，月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落在她的银铃项链上。良久，他才伸手，轻轻拨动那个小小的铃铛：“因为有人说过，解剖室的灯太亮，照不见星星。”

姜柔嘉的眼眶突然热了。她知道他指的是半年前那个雨夜，她在实验室加班到凌晨，发了条朋友圈说“好想看看真正的星空”。原来他连这种随口一说的话，都记在心里。

“晚安。”她突然凑近，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吻，然后迅速拉过被子蒙住头，像只受惊的兔子，“明天见。”

霍渊辞愣在原地，指尖抚过自己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唇上的薄荷牙膏味。他看着被子里鼓起的小小一团，突然低笑出声，伸手将被角掖好，又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晚安，我的姐姐。”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她的呼吸彻底平稳，才起身关灯。关门的瞬间，他回头望了一眼，月光下，她的银铃项链在枕头上闪着微光，像坠入人间的星子。

走廊尽头的电梯缓缓下降，霍渊辞靠在轿厢壁上，指尖还残留着她发间的清香。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跃发来的消息：“老板，温情的定位在码头仓库附近消失了。”

他盯着屏幕，眼底的温柔渐渐被寒冰覆盖。但当指尖触到唇上那片微凉的触感时，又缓缓柔和下来。

“明天再说。”他回复，然后将手机揣回口袋，转身走向车库。

今夜的风很温柔，带着银铃的余响，和未说出口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