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
缠绵
腊月初一,长安。
冬雪初霁,城中张灯结彩,街巷间皆是新岁将临的喜色。
然而在镇北王府内外,风声却并不如此轻松。
前几日,覃淮已将账目证据呈上御前,新帝亲览后震怒,次日便命锦衣卫暗查。
结果不过三日,已有数人被拿下。
刑部郎中魏允、主事杜晏等十余人皆因无故销账,立刻下狱。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而吴国公府并未被直接点名,可他们到底还是参与了进去,也与杜、魏二人交好。
故仍受了几分牵连,新帝表面上未曾深究,然暗中对其府中出入者都多有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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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前,新雪未融,晨光下青石阶白亮耀眼。狱门开处,两名狱卒领着一位老者缓步出来。
文掌柜换了干净衣裳,神情却仍带几分憔悴,鬓角斑白,脚步踉跄。他素来谨慎持重,此刻乍见天光,眼中竟浮出几分恍惚。
狱门外停着一辆乌木大车,车幔垂下,唯有檐角金钉映雪生辉。随从上前,恭声道:“文老,车已候着,请上车罢。”
文掌柜心想,必是侄儿来接,遂点头应了,扶着手上车。
帷幕一掀,车内炉火正暖,氤氲中坐着两人。
正中的男子一袭玄衣,眉目森严,气度凌厉,不是旁人,赫然是镇北王。
文掌柜骤然一惊,忙欲下拜:“小民叩见王爷——”
话未竟,却见一侧素衣女子缓缓擡首,眉眼清丽,带泪而笑。
文掌柜登时怔住,仿佛魂魄尽数飞散,口唇颤抖,半晌才哑声道:“姑、姑娘……?!”
兰沅卿伸手将他搀住,声音已是哽咽:“文叔,是我。”
文掌柜登时热泪横流,身子再支撑不住,重重跪下:“老奴以为姑娘……早已不在人世……这些年每夜梦回,心中常痛,今日竟还能见到,天可怜见!”
覃淮伸手将兰沅卿揽住,不让她弯腰过甚,沉声开口:“文叔,你不必多言。能再聚,已是幸事。”
……
车马缓行,轮声碾过雪痕。
兰沅卿略定心神,将近来樊楼一桩桩事叙来:赵李氏贪墨,庄子起火,账簿为证。
文掌柜听罢,怒极拍膝:“赵李氏!身为老爷亲女,竟能做出这般歹毒之事!老爷泉下,怎堪忍受!”
兰沅卿轻声劝慰:“文叔,您年岁已高,凡事不可过伤心思。樊楼还要靠您照拂,须得珍重身子。”
文掌柜抹泪道:“姑娘放心,老奴还硬朗着,纵拼了老命,也要替您撑起樊楼。”
兰沅卿眼中一酸,却勉强含笑,自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递到他掌中:“这是我特意备下的人参丹,您受了这一遭苦,还请收下。”
文掌柜忙摇头推辞:“不敢,不敢,老奴怎敢受姑娘厚赐。”
兰沅卿却执着将他手合住,柔声道:“这四年樊楼能撑至今日,全赖您一肩挑起。若无您,我也不知还能否有今日。您便收下罢。”
文掌柜终是泪中颔首,双手奉瓶在怀,喃喃道:“姑娘……”
擡眼间,他见王爷与姑娘依依相偎,眉目间皆是信任与安定——
看来前几日那一遭传暗号到底是一场误会,他心头忽涌上一股难言的慰藉,声音哽咽:“王爷与姑娘能在一处,老爷若地下有知,定然欣慰无比……”
车马送至樊楼近前,文掌柜方下车,千叮咛万嘱托,仍不舍告别。
覃淮并未久留,只遣亲信护送他入内,自己便与兰沅卿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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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镇北王府正堂。
外头鞭炮声已自坊巷传来,府中却是寂静,只有灯影在檐下摇曳。
几名亲信暗探俯身禀报:
“禀王爷,赵李氏闭门不出,但她麾下旧人并未停手。近两日,有人夜里潜入刑部狱中,欲救魏允未果,反折了几人。”
“另,吴国公府近来宾客稀少,但有人见过几名江南商贾进出,似是送了大笔银两。”
见覃淮没反应。亲信又低声续道:
“今日朝堂上,御史台言辞忽然转向,说樊楼旧案须送太尉处过目,理由是‘涉军供纸墨’,按例该由军府覆核。”
覃淮眉心一紧,冷冷看他一眼。
那人不敢擡头,垂声道:“属下细查过,赵李氏近来频频出入程府。明面上说是‘祭旧姻亲’,实则多在内宅后院。”
“程太尉身边小吏更有话传出,说这几年,赵李氏已久为程太尉外室。府里专为她留一小院,名曰‘霜明轩’,每月皆遣心腹婢子出入,往来颇密。”
言至此处,厅中一时寂然。
覃淮指节在几案上敲了一下,沉声问:“时日可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