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楼（1）
芍药楼（1）
兰识赋皱眉头，不可思议的表情与柳涣雪对视，随后“噢”声，把柳涣雪拉起来。
“楼主，御城这孩子是有什么心理障碍吗？如果有还得麻烦楼主开导开导。”
“嗯”，柳涣雪心里发虚。
推门而出，方形楼四面置案，古画垂挂，青花瓷中插有芍药。晏回环坐在案中，对面是一位老妪，身边爬个孩子。那孩子拽着老妪的衣角玩，柳涣雪看了看他，小孩子擡头，看得玉雪可爱的脸。
“晏兄。”
“楼主回来了。”晏回环起身，对老妪道：“这位就是仙风道骨柳仙君，您只管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他保准把孩子养好教好。”
老妪擦擦额角，满脸通红，风尘仆仆，像赶了很久的路。柳涣雪忙给老妪倒杯茶：“婶婶喝茶，晚辈不知该如何称呼。”
“叫婶婶就好。”老妪端详柳涣雪，两只布满皱纹的手握住柳涣雪倒茶的手，“柳仙君，你可千万要帮我。”
“婶婶莫急，先喝茶，有事情慢慢说，柳某尽力而为。”
老妪把茶一饮而尽，擦着嘴角，柳涣雪又给她倒满七分。老妪道：“我是谢宗主的远房亲戚，从岭南赶过来，想把这孩子托付给你们。”她说着把孙子抱给柳涣雪。
柳涣雪小心翼翼地抱住。小孩抓住柳涣雪的手，啃在手腕上。“唉！你这孩子！怎么咬人呢！”
柳涣雪摇头：“无事。”
“唉，仙君啊，你不知道，这孩子命苦。我家那姑娘在外面鬼混，也不知道他爹是谁。他娘生他时难产没了，”老妪说着就开始抹眼泪，“我和老伴省吃俭用还是养不起他，更别说以后供他读书娶媳妇了。我问了许多亲戚，他们都嫌这没爹的孩子晦气不愿收养，我实在没办法才把他带来这里，这里虽是修仙的地方，但也有个亲戚碰碰运气。”
“但你们宗主也嫌弃这孩子。”
晏回环道：“别多想，宗主只是年纪小身体弱，经不起孩子折腾。”说完后又看着柳涣雪：“宗主去找我师尊，我师尊也没空，就把我喊来处理这事。”
“我跟太多人有仇，能想到的就只有你。”
小孩子用腿踢他手，咬手指“咯咯”发笑。唇红齿白，脸颊两侧肉嘟嘟。
“楼主，你就答应吧。我挺喜欢这孩子。”兰识赋不知从哪拿个小老鼠布绒玩具，在孩子头上晃，做个鬼脸逗孩子笑。
“这孩子出生时手里捏块玉，就给他取名玉。他爹也不知道是谁，就随了村里年长的老头姓上官。”老妪慈哑声说：“阿玉今年刚好四岁，带他修仙吧，长大后也好除妖降魔保护一方百姓。”
老妪说着，又开始擦泪。
芍药楼里只听得她的哭泣和孩童的笑声。
柳涣雪应下，老妪颤抖地按住柳涣雪的肩，感谢一番又一番，硬塞给他鸡鸭鱼肉后背上包袱离开。上官玉不哭不闹，躺在柳涣雪怀里吃手指，他看去，上官玉露出牙笑。兰识赋抢着：“给我抱抱，我好久没抱孩子了。真的好可爱！”
想起兰御城，他问晏回环：“晏兄，御城现在在哪？”
犹豫片刻，“牡丹楼。”
停顿须臾，扯扯柳涣雪的衣袖：“你出来。”
柳涣雪想着去换身衣服，还是跟在晏回环身后出了门。芍药灯笼在风中摇曳，影子落在地上，被柳涣雪踩着。他忙挪开脚，道：“晏兄唤我什么事？”
“兰御城原本在牡丹楼听课。”他摸摸鼻子，“现在在鎏雪洞。”
柳涣雪吃惊：“鎏雪洞？”
“啊对，我不知你为何突然对兰御城这么好，我与你说过兰御城就是只狼崽，是个白眼狼，他会弑师灭门，你会被他杀害。”
柳涣雪没反应，低头看芍药花瓣飘落。晏回环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信我说的话。可你相信兰御城不会这样做。我想知道你为何相信兰御城不会弑师灭门。”
不是啊哥，你理解错啦！弑师灭门只是他人生轨迹中的一种可阻止的可能啊！况且我没说我完全相信啊！
他继续说：“三日前我将他送去牡丹楼听课，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当堂发疯，把课本撕了不说，还把课桌椅烧了，把我师尊气的不轻。”
“现在兰御城被我师尊赶到鎏雪洞罚跪。”
柳涣雪：“……罚跪几日？”
“三日，到今天黄昏。黄昏前还要去听一堂课，夜晚他就会回芍药楼。”
“三日，我在心境里待了三日？还有时差？”柳涣雪想着，弯腰看白芍药，起身搓搓手指。“我知道了，谢谢晏兄。人之初，善恶皆有，若不是我日夜责罚，也不会滋润‘恶’。”
“你……”
晏回环坐在台阶上，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过几日瞿山试验，牡丹楼会派所有弟子去送花给参赛者送祝福，还差些人。涣雪要是想给兰御城这个机会，就让他去，我跟师尊申请就行。”
“瞿山试验”相当于民间科举，五年一举，是修真界诸弟子修炼的终极目标。参赛的弟子会在瞿山进行狩猎，狩猎途中难免发生冲突，这时不光考验“夺”，也考验“守”。十年寒窗修炼，就为灵山试验拔得头筹。这时候就会派牡丹楼的弟子送牡丹祝福，庄重隆重。
柳涣雪颔首，“谢谢晏兄。”
晏回环离开后，柳涣雪把芍药观了个遍。他一摸袖子，摸出铜镜，随手放在芍药上。他去换身衣服，出门时，看见阳光照法术凝成的芍药琉光银转，华美至极，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微笑。
柳涣雪看看太阳，走去鎏雪洞。
*
鎏雪洞是罹雪峰脚下的小山洞。
曾经罹雪峰四季如春漫山葱茏，后来人间妖孽出没，谢清宗的宗师让难民躲避于此。难民误惹罹雪峰沉睡的魔兽，魔兽大怒，罹雪峰大雪封山。某位宗师以命炸出鎏雪洞给难民避难。
但难民误触机关全被石块砸死，流下血腥，至今臭不堪言。
柳涣雪担忧地朝鎏雪洞里探，里面似乎在飘雪，阳光顺着缝隙流进，落在少年身上。兰御城腰杆挺直，跪在石壁前，平视石壁上用金墨汁刻写的校规。
走进洞口，左边有一条狭窄流水。水声泠泠，石头咚咚，水流与石头相互碰撞，回荡在深不见底的山洞。黑处冒出寒气涔涔，往石壁铺层水汽，水滴顺着崎岖不平的石墙流，消失在青苔。钟乳石垂下，在山洞里，如野兽的獠牙。一股难言的腐化味传来，刺鼻恶心；空气潮湿，小雪飘飘。
柳涣雪站在兰御城身后，影子映于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