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陈村上班时，接到了寒露的电话。他的心不安地提起来，寒露一般不会在上班时间打电话，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陈村，你快来医院一趟，快来。”寒露的声音夹杂着哽咽。
“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我马上赶过去。”陈村焦急地问。
寒露几次开口，每次一句话没说完，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没事，没事，我马上就到。”陈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能暂时稳住她，和领导打了声招呼就往医院赶。
寒露一见到他，就扑进他怀里。陈村不断轻拍她的脊背，等她略微平静下来，才小心地问道：“是谁在医院？”
“叶欢，是叶欢。”寒露尚未干涸的眼睛再次流下了眼泪。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整理自己的言语。
“昨天晚上，我出去散步，他跟着一起出来了。我们路过一个废弃的人工湖，我们看到几个人搂抱着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在挣扎，怎么也挣不脱。他们没发现我，我偷偷报了警，叶欢劝我走，我没走，他们拉着那个女生上车，女生两条腿吊在外面，快要被他们拖上车了，那是辆黑车，没有牌照，车的引擎启动了，警察还没过来，我急了，那个女生死命挣扎，叫得撕心裂肺，我听了很难受，很害怕，走过去警告他们说已经报警了，我怕得要死，我很害怕……”寒露抱着肩膀发抖，陈村搂住她，把她凌乱垂下来的头发别在耳后，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没事的，已经过去了，你做得很好，那后来呢？”
“那个女生死死抓着车门，指甲拽断了，手上一直在流血，还是被他们拖上了车，我不知道怎么办，很慌张，没想到有两个人从车上下来了，他们朝我走过来……叶欢就和他们打起来了，他们拿着铁棍，一下一下地砸到叶欢的身上，我闻到血腥味，听到了很响亮的一声，叶欢膝盖遭受了猛击，跪在地上，他抱着头，脸上都是血，像蒙了一条红色的围巾，都是血，好多血……一个人松开他，要朝我这边过来，叶欢抱住他的腿，那人踩在他的脊背上，狠狠往下踩，叶欢没有松手，一声声喊着‘快走’‘快走’，我吓懵了……叶欢的声音越来越小，尖锐的鸣笛把我的耳朵刺穿了，我呆愣愣地看着那两个人仓皇地从叶欢身边弹开，车飞快地撞过来，叶欢的身体飞起来了，又落在地上……车上那个人下来，另外两个人和他吵起来了，女生趁乱从车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地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我。三个人吵了一阵，最后骂骂咧咧上车了，车开走了，之后警察过来，救护车也过来了，叶欢被送去了医院，我在公安局做完笔录，来到医院，给你打的电话。”
“医生说……”寒露吸了吸鼻子，竭力把一句话说完整：“医生了，叶欢肋骨断了两根，全身多处损伤，颅内出血，现在正在做手术抢救……陈村，你说，他会有事吗？”
“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他无法想象寒露这几个小时是怎么过来的，害怕、恐惧、愧疚快把她逼疯了，她的脸上露出惊惶未定的神色，嘴唇干裂，双眼红肿，脏兮兮的脸上泪痕交错，像是一张皱巴巴的纸。。
“怎么会没事，那么重的伤，陈村，我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
“我们听听医生怎么说，你先喝点水，吓坏了吧？”陈村将水递过去。
寒露摇头：“我喝不下。”陈村无法再劝，请了假，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叶欢的父母和寒露的父母也过来了，几个人沉默地坐在休息室。
头发花白的专家从手术室出来后，神情疲惫，几个人迅速地围过去：“我儿子怎么样了？”叶妈妈问。
“所幸脑损伤不严重，手术后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还需要观察一阵，如果病人醒过来后，神智清醒，就没多大问题，只是……”医生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会有严重的后遗症吗？”
“他的腿伤势过重，以后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残疾。”
“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啊，他还这么年轻，有光明的未来，他不能成为一个瘸子啊！”叶妈妈抓住医生，声泪俱下。
“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施救，这点请患者的家属放心。”
叶妈妈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叶爸爸还算镇定，把她扶到休息座椅边。周围几个病人的家属朝他们这边不时看上两眼，露出怜悯的眼神，但是很快他们想到自己的亲属，同样处在各种不幸之中，怜悯很快被忧惧取代了。
“阿姨，对不起，是我害了她……”医生离开后，寒露低着头向叶欢的父母道歉。
叶妈妈霍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扬起手，在空气中顿了顿，又不甘心地放下去。
“要不是你，我儿子怎么会有事，他从不会和别人打架，小时候，也是为了保护你，被人用石头砸破了头，都是你害的……我儿子有事的话，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你等着。”叶妈妈愤怒地将寒露推开。
虽然自己吃不下，但是自己爸妈和叶欢爸妈几个人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过，寒露还是挺起精神，和陈村一起去买中饭。
“叶妈妈从小最疼我，她喜欢女儿，但是只有叶欢一个儿子，她常常让我去她家，给我弄好吃的，还让叶欢要像妹妹一样保护我，她刚刚，只是太激动了，我倒宁愿她打我。”寒露说到这里，又难受地哭了。
陈村陪寒露去病房看过叶欢一次，他全身包得严实，被各种医疗器具固定住。他看起来醒了，眼睛微微地颤动，然而双眼迷茫，又好像处于昏睡之中。他嘴唇半张着，动个不停，似乎喘气困难，又像有什么话要说。两人蹲在叶欢的床边，寒露将脸贴近叶欢的嘴唇。
“叶欢，你要说什么，是不是很疼？”
叶欢无声地蠕动着嘴唇。
寒露对陈村说：“我去叫医生，你帮忙看着他点。”
“没事，你放心去吧。”
叶欢嘴唇还在不停地动，露在绷带外面的眼睛，眼泪从眼角淌下，消失在耳侧。
陈村凑近了些，想听清叶欢在说什么。
叶欢似乎终于积蓄够了足够的力气，破碎的音节突破了重重阻碍，从他嘴里冲出来。
“寒……露……”他一声声地喊着，好像可以减轻痛苦一般。
陈村心里突然一阵迷茫。他看着病床上的叶欢，后者不断流眼泪，嘴里一直叫着寒露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可能失去双腿吗？
以寒露的性格，假如叶欢好不了了，她会愧疚一生，把叶欢当作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陈村在这一刻，和他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那是一种预感到要失去的痛苦，里面又蕴藏着悬而未决的一线希望。
他和叶欢都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