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心之论
违心之论
落月村的调查依旧停滞不前。湖底再无异常,村中百姓惊魂未定,问不出更多线索。
那墙上的鬼影也仿佛只是一个恶意的玩笑,再无后续。
一行人气氛沉闷地回到了暂居的客栈。
夜深人静,客栈走廊空无一人,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容丞客房的门被极轻地推开,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屋内,反手合上门。
是明世因。
却又不是明世因。
他依旧穿着那身红衣,但周身那股跳脱躁动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静静地站在门边的阴影里,眼神平静得近乎空洞,却又深处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的、沉郁的情绪。
那双总是灵活转动的眼,此刻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雾,直直地看向坐在窗边榻上、正闭目调息的容丞。
容丞缓缓睁开眼。对于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清冷的目光落在门口那抹安静得异常的红影上,没有开口。
四目相对,空气凝滞。
半晌,“明世因”极轻地动了动唇,声音低哑,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与这具年轻身体不符的苍凉:
“你要让我消失吗?”
他没有质问,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委屈,只是在陈述一个仿佛早已料到的事实。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容丞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具皮囊下那个因功法反噬而滋生、承载了所有痛苦、偏执与黑暗面的破碎灵魂。第二人格是有记忆的。
“我让师尊……”
那第二人格顿了顿,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一丝荒谬的涩然,却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如此厌恶吗?”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像是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空气,也割着他自己。
“所以,找到办法了?”
他微微偏头,视线仿佛能穿透容丞的衣袖,看到那被真元温养着的、能彻底抹杀他存在的溯魂浆果,“要彻底……修正我这个错误了?”
屋内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窗外,月色冰冷。
烛火摇曳,将两人沉默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长,扭曲。
第二人格的问题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中漾开无声的涟漪。
他那过于平静的绝望,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控诉都更令人窒息。
容丞看着他,看着那双被冰雾笼罩、深处却藏着燎原之火的眼睛。
这并非他熟悉的、那个吵嚷跳脱的明世因,而是被剥离出的、承载了所有阴霾与伤痛的另一个他。
“并非厌恶。”
容丞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什么。
不是解释,更像是一种陈述。
“神魄离析,非是‘错误’,是伤。”
他目光沉静,字句清晰,“久拖不愈,终将反噬其身,直至……彻底崩毁。”
他的视线落在第二人格那强作平静、却指尖微颤的手上。
“并非让你消失。”
容丞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决断,“是让你们……重新归一。”
“归……一?”
第二人格极轻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破碎的弧度,那笑容里满是讥讽与悲凉,“如何归一?抹去我,填补他?让他变得更……‘完整’?更符合师尊的期望?”
他向前走了一步,踏入烛光范围内,红衣在光下显得愈发刺眼,也愈发脆弱。
“那我呢?”他问,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是绷到极致的弦,“我所经历的痛,我所承受的怕,我所……记住的一切,又算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仿佛要刺穿容丞的平静,“师尊当年收我为徒,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在发现我有“病”时,不也迟疑过?”
这话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刺出。
容丞的眸光骤然一凝,深潭般的眼底终于清晰地掠过一丝波澜。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几不可查地收紧了半分。
房间内空气仿佛彻底冻结。
第二人格死死盯着容丞,不肯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那平静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痕,底下是翻涌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