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蚂蚁
第2章2蚂蚁
周昭气性很大。
清明假期后第一天,他把我发配到了第一排。
我不知道他怎么和班主任说的,总之我进到教室时,周昭的桌子边已经空了。
一个晚上不见,周昭的样子好像陌生了许多。
我张望了一圈,班里有些同学在看我。
“我的桌子呢?”
周昭的手搁在桌上,指缝里夹着一根铅笔,他把铅笔从食指转到小指,再从小指转回食指,用他特有的冷漠的眼神瞧着我。语文课代表收作业收到了我们这排,她示意我去看第一排讲台下的桌子,“张老师把你调前面去坐啦,你先把模拟三的卷子给我。”
一整个上午,我都听不清老师在讲什么。
我已经坐到不需要努力就能看清黑板的位置,粉笔灰尘在空中游弋,老师的嘴唇一张一合,周昭低着头,我在哪里呢?
课间,我趴在桌子上,透过桌子,这栋教学楼内部的声音联结进我的身体。我知道楼下是高二文科重点班,他们貌似在准备月考,我听到大家清空桌洞,布置考场的声音。几个女孩子正在追打一个男孩,她们的笑声很绵,尾音却尖锐如口哨。再远一些,到了一层,这有个小卖部,老板正拿板车运饮料箱子,他经过门槛,盛满饮料的瓶子跳起来,又重重地落下来。我听到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噌的一声打出火花,烟草在燃烧,他深深吸了一口,拉开找零的抽屉,几个钢镚哗啦哗啦地靠上了抽屉门,他的手在钢镚里翻找着,最后找到一个酒瓶起子,起子拴住一瓶汽水或是啤酒,他不费力气地打开它,然后喝了一口,他吞咽的声音爬过墙壁,攀缘着每一块向上垒摞的砖块,细丝一般蔓延过旋转的吊扇的电线。他的愉快爬到了我的耳朵里,我知道,我被剔除了。
从周昭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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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游荡有病,脑子方面的。
他三个星期没和我说话,也没问我到底怎么说服班主任给他换了个好位置。
游荡是不是忘记了他是我在这个班唯一的朋友,如果他故意不和我讲话,我基本上是被孤立的状态。
吃完饭,我和小梅说了,小梅也说这个同学有病。
小梅是我爸找回来照顾我的阿姨,她做菜很好吃,学过烘焙,我读书坐夜时她会给我切果盘。
我觉得小梅说的不对,不完全对。我知道游荡为什么生气,但我不理解他凭什么生气。
入夏之后,学校换了校服。我去年冬天才来,班主任要我去学生处买一套夏季校服。
学生处惯会踢皮球,要我去找校工,校工会带我去仓库拿。
我哪里知道校工在哪,仓库又在哪。
回教室转了一圈,只有游荡在班里。他最近又给自己的学习加了不必要的压力,那几本封皮崭新的笔记本是他每日少睡一小时整理出的纠错本。
纠错本这个东西好也不好,游荡这种一根筋的人显然不会学习。我走过去,踢踢他的桌子。
游荡擡起头,他穿夏季校服的短袖衬衫,有点透。
我摸摸鼻子,三星期以来,我第一次看见游荡正脸。游荡不说话,我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游荡问:“干嘛?”
“我要买套校服,你知道在哪买吗?”
游荡想了想,说,这个时候只能找校工去仓库拿了。
原来只需要找游荡就可以了。
游荡拿了张草稿纸,在背面开始画地图。我不耐烦这种唧唧歪歪的,要他直接带我去,我放慢了呼吸,等游荡点头。他经常对我点头,果然,游荡点点了头,他站起来,肩膀从我的肩膀上擦过去。
去找校工的路上,游荡说,谢谢你帮我换了一把椅子。
我有点惊讶,原来他知道啊。
“我知道啊,陈不楚把我的椅子换走了。”游荡手插在口袋里,走路的样子有点轻快。
陈不楚?谁啊?
游荡挑了挑眉,“陈不楚你不知道谁啊,原来坐我们右边,倒数第三排那个。”
没印象,陈不楚这名字也不好,不清不楚。我说:“他是不是有个兄弟叫不清。”
游荡翻了个白眼。
夏季校服一套110,能现场试,我抓了领子就脱衣服。游荡本来站在我旁边,一下子脸扭到左边,我怕他扭的太快闪到脖子。
我认为我们可以跨过配眼镜这桩不愉快的小事了,于是抽空问:“你脖子没事吧,抽筋没?”
游荡把脖子扭回来,显示他没事。他一看我,眼睛就发飘,我疑惑。我身上没有钉子吧,扎到他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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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周昭要我帮了个小忙。今天又来找我帮忙。
我不知道他哪有那么多忙要帮。
这次是周昭的椅子坏了,他昨天看仓库有新的椅子。我看他拎椅子很轻松的样子,分明不需要帮忙啊。周昭眨了眨眼睛,说他不记得路。
一连两天去仓库,校工都记得我们了。
周昭穿了新校服,叉着腰在一众椅子里浏览。他好似在逛家具城,还招呼我过去看那些旧椅子上的刻字。
“clh,我喜欢你。clh是谁?蔡乐呵?”
周昭是北方人,说“乐呵”的时候咬“乐”的重音,好像把人家的喜欢当个乐呵。
我找到一个,指给他,“不要上学,要上网。”周昭果然喜欢,还摸出手机拍了一张。
要上网的人少,把椅背当表白墙的多,周昭看了一会儿,很严肃地告诉我,这个蔡乐呵应该是个很受欢迎的男生,他已经看到有五个喜欢蔡乐呵的女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