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在桃花村住了两日，沈婉清和暗从村长口中渐渐摸清了方位——那日坠入河谷后，他们竟顺着湍急的水流漂到了五百里外的洛都附近。

“洛都城主与王爷素有嫌隙，”暗的声音压得很低，眉宇间凝着忧色，“这里是他的地界，我们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指望调动王府的人。”他眼下的青黑尚未褪去，伤口虽在好转，却仍虚弱，而沈婉清这般容貌，在村落里已足够惹眼，若是贸然外出，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沈婉清点点头，握紧了衣角。看来，只能先在此处落脚，等暗的伤好些再说。

桃花村的村民性子淳朴，见他们这对“小夫妻”郎才女貌，虽觉得他们来历不凡，却也只当是落难的富贵人家，每日总有婶子送些新鲜菜蔬，孩童们更是围着他们的院子打转，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这日午后，沈婉清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暗在劈柴，阳光落在他利落的侧脸上，竟少了几分往日的冷硬。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快了些：“暗，我有个小名，叫绾绾。以后……你就叫我绾绾吧。”

暗握着斧头的手猛地一顿，木柴从中间裂开，劈啪作响。他回过头，撞进她含笑的眼眸里，那笑容像春日里的桃花，明媚得晃眼。“王妃……”他下意识地想拒绝，却被她打断。

“在这里，哪有什么王妃。”沈婉清眨了眨眼，语气带着点狡黠，“我们不是……夫妻吗？”

“夫妻”二字再次入耳，暗的耳尖倏地红了。他喉结滚动，看着她眼底的期盼，终究是低低应了一声：“……绾绾。”

这两个字像是带着温度，从舌尖滚过，烫得他心头一颤。他转过身，继续劈柴，斧头落下的力道却失了准头。原来，被她用这样亲昵的称呼相待，竟是这般让人心慌又……欢喜的滋味。

院外传来孩童的嬉笑声，阳光正好，沈婉清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或许，在这远离王府的村落里，他们真的能暂时做一对寻常的“夫妻”。

住了几日，沈婉清总觉得过意不去。村长一家待他们极好，每日管吃管住，她却没什么能报答的。眼尖地瞥见村长女儿对着邻家姑娘的银簪羡慕不已，她便悄悄取下头上那支嵌着红宝石的金钗——那是萧玄戾送的，她素来不喜，此刻倒成了合适的谢礼。

“妹妹，这个给你玩。”沈婉清把金钗递给村长女儿，笑得温和。小姑娘捧着沉甸甸的金钗，只觉得上面的宝石亮晶晶的好看，压根不知这物件值多少银子，欢天喜地地收下了，还跑去跟娘炫耀：“娘，你看绾绾姐姐给我的！”

村长媳妇过来道谢，见了金钗也是一惊，连说太贵重，沈婉清只笑着说是旧物，推让了几番，对方才收下。

此时正是桃花盛放的时节，村里的十里桃林开得如火如荼。这日清晨，村长女儿拉着几个相熟的婶子，兴冲冲地来邀沈婉清：“绾绾姐姐，今日天气好，咱们去看桃花吧！”

沈婉清本就心痒，当即应了。暗不放心，也跟在后面，远远地看着。

桃林里，粉色的花瓣如云似霞，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像下了场花瓣雨。沈婉清穿着村民给的粗布衣裙，却难掩一身风华，她笑着接过村妇递来的花枝，转身时被花瓣拂过脸颊，擡手去拂的模样，灵动得像误入凡间的仙子。

她和村妇们说笑，跟着学唱村里的歌谣，偶尔踮脚去够高处的花枝，裙摆被风吹得扬起，笑声清脆得像银铃。

暗站在桃林边缘，看得怔了。

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她眼底的笑意是从未有过的明亮，没有了王府里的怯懦和忧愁，只有纯粹的欢喜。那一刻，周遭的喧嚣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她的身影，和漫天飞舞的桃花。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心底翻涌，比桃花还要浓烈。原来，她笑起来是这般模样。这画面像刻在了心上，再也抹不去。他忽然有些怕，怕回到王府的那一天，怕再也见不到这样的她。

“暗大哥，你看绾绾姐姐多好看！”村长女儿跑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

暗猛地回神，慌忙移开视线，耳根却红透了。他低低“嗯”了一声，目光却又不受控制地飘回那片粉色花海中，落在那个让他心动的身影上。

夕阳西斜，桃林里的花瓣染上一层暖金。绾绾和暗并肩走着，脚下的落英被踩出细碎的声响。

“暗，”绾绾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轻轻柔柔，“你以前……有没有对哪个女子动过心？”

暗的脚步微顿，侧头看她。晚霞落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晰。他收回目光，望着远处的炊烟，声音平淡无波：“没有。”

“为何？”

“我是死士，活一天算一天，”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连明天能不能睁眼都不知道，哪敢有这种念想。”对他来说，情爱太奢侈，是会致命的软肋。

绾绾听着，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嘴角悄悄扬起。原来，他没有喜欢过别人。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泛起一丝甜意，像偷尝了蜜。

她踢着脚下的花瓣，轻声道：“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在养伤，很安全。”

暗没接话。安全只是暂时的，他们迟早要回去。

绾绾却像是鼓足了勇气，擡头看他，目光带着试探：“那……你现在呢？有没有想过这些？比如……对身边的人，有没有不一样的感觉？”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进暗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怎么会没有？从她为他落泪开始，从她叫他“暗”开始，从她笑着让他叫“绾绾”开始，从刚才在花海中看见她的笑容开始……

可他不能有。

暗的喉结滚动，避开她的目光，声音艰涩：“绾绾，我们身份有别，而且……”

“我知道我们是假的夫妻，”绾绾打断他，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却又很快亮起，“可这里不是王府，没人知道我们是谁。你就当……当我是随口问问。”

她其实是想问，在他心里，她是不是不一样的。她害怕萧玄戾，却又贪恋这片刻的自由，更贪恋身边这个人带来的暖意。如果……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呢？

暗看着她眼底的期盼与不安，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别开脸，低声道：“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绾绾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心底却像被桃花瓣拂过，痒痒的，带着点说不清的期待。至少，他没有直接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