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暗是被一阵细碎的响动惊醒的。
眼皮重得像粘了铅，他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动的火堆，以及火堆旁蜷缩着的身影。沈婉清靠着芦苇秆睡着了，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守了他一夜。她的外袍盖在他身上，带着她身上清雅的香气，混着烟火气，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暗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着漫上来。她是王妃，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却为他这个卑贱的暗卫，守了整整一夜。这个认知让他喉间发紧，不敢再看，慌忙移开视线，却在瞥见自己身上被仔细处理过的伤口时，指尖微微一颤。
就在这时，沈婉清醒了。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到暗睁着眼睛，立刻清醒过来，扑到他身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触感虽仍有些热，却比昨夜好多了，“太好了，烧退了些！”
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他渗着黄白色脓水的伤口上，脸色一白：“伤口化脓了，得赶紧清理！”
暗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她按住：“你别动！”沈婉清咬着唇，环顾四周，除了河流和芦苇，连个人影都没有，“王府的人还没来，我们得自己想办法。”
她扶着暗慢慢起身，两人相互搀扶着，沿着河岸艰难地往前走。沈婉清的裙摆被泥水浸透，脚下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却咬着牙没吭声。暗的伤本就严重，又发了一夜高烧，此刻更是虚弱，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着，将大半重量压在沈婉清身上。
太阳从东边升到头顶，又缓缓西斜，两人走了整整一天，疲惫得几乎要倒下。直到暮色四合，远处终于出现了袅袅炊烟——那是一个小小的村落。
“有村子！”沈婉清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和欣喜。
暗也松了口气，扶着她加快了脚步。村口的老槐树在暮色中摇晃，几个村民正在收拾农具，见两个衣衫褴褛、满身泥污的人走来，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老乡，我们……我们遇到了意外，想借个地方歇歇脚，求求你们了。”沈婉清喘着气，声音带着恳求。
暗也微微颔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却难掩眼底的疲惫。两人相扶着站在村口，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相依为命的韧劲。
村长是个面容和善的老者，见两人狼狈不堪，又听沈婉清说遭遇劫匪，便没多问，爽快地将他们领回了家。“看你们这样子，定是受了不少苦。我家虽简陋，却能遮风挡雨，先住下再说。”
沈婉清正要道谢，暗却在她身侧低声道：“多谢老丈。我们是赶路的夫妻，途中遇了祸事，多谢收留。”
“夫妻”二字让沈婉清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暗。他目光沉静，显然是怕身份暴露引来麻烦。她便顺着话头点了点头，脸颊微微发烫。
村长家的土坯房不大，收拾得倒干净。妇人烧了热水，又找了两套干净的粗布衣裳。暗借口处理伤口，让沈婉清先去里间歇息，自己则在堂屋忍着痛，用村民找来的烈酒清洗化脓的伤口，疼得额头冷汗直冒，却一声未吭。
等他处理好伤口，村长妇人已将里间收拾出来，只摆着一张旧木床。“家里就这一间空房，你们年轻人凑合一晚吧。”
沈婉清和暗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却也只能应下。待村民都睡下，里间只剩下两人，烛火昏黄，映得气氛有些微妙。
“今日的刺客……”沈婉清先开了口，打破沉默，“你觉得是冲着谁来的？”
暗靠坐在床沿，眉头紧锁：“是冲着王府来的。”他顿了顿，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那些人招式狠戾，其中有三人用的是唐门的淬毒暗器，手法很正宗。”
“唐门？”沈婉清蹙眉，“我听说唐门世代隐居，从不轻易涉足朝堂纷争，更与靖王府无冤无仇。”
“所以才可疑。”暗的声音低沉，“江湖人忌惮王府权势，若非有人指使，断不敢贸然行刺王妃。指使他们的，定是庙堂之人，想借江湖之手，给王爷难堪，甚至……除掉您。”
沈婉清心头一寒。朝堂争斗的险恶，她虽未曾亲历，却也听过不少。原来她身处的漩涡，比想象中更深。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两人都没再说话。窗外传来虫鸣，里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沈婉清看着暗苍白却依旧挺拔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伪造的“夫妻”身份下，有种奇异的安宁。只是这安宁，不知能维持多久。
靖王府内，烛火彻夜未熄。
萧玄戾站在大殿中央，手中的密信被攥得粉碎，纸屑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案几，青瓷茶具摔在地上，碎裂声刺耳惊心。
“属下无能，请王爷降罪！”一众暗卫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浑身筛糠般颤抖。谁都清楚，王妃失踪，王爷的怒火足以焚毁一切。
“查！给本王彻查！”萧玄戾的声音嘶哑，眼底布满血丝，周身的戾气几乎凝成实质，“刺客的来路，幕后主使，还有王妃的下落，掘地三尺也要给本王找出来！”
“是！”暗卫们齐声应道，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生怕晚一步就成了王爷怒火下的牺牲品。
萧玄戾走到窗边，望着王府外沉沉的夜色，指节捏得发白。沈婉清是他的王妃，是他的所有物，就算要出事，也只能由他掌控。如今她落入险境，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不仅是挑衅，更是在打他的脸。
“传本王令，调动京城所有力量，封锁城门，挨家挨户搜查。”他对门外的侍卫厉声道，“找不到王妃，你们也别活了！”
命令一层层传下去，整个京城瞬间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王府的暗卫、禁军、巡城卫，甚至是街头巷尾的眼线，都被动员起来，只为寻那抹失踪的身影。
萧玄戾站在空旷的大殿里，胸口的怒火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交织着。他盯着墙上悬挂的舆图，指尖重重戳在标记着河谷的位置——无论她在哪，他都必须把人找回来。她是他的，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