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哨堡血战
城墙上,无数兵士和百姓在火把的照耀下喊着号子连夜加固城防,搬运守城军械。城里的铁匠铺也是灯火通明,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几天来从未停歇。训练有素的墨村骑兵竭力从慌乱中清醒过来,企图重新编队。可惜公输文没有给他们机会。
“再来一次!”公输一门中最善骑射的罗炳抽出第四支箭,从草丛中猛然站起身来:“预备,放!”埋伏在草丛中的两百余张强弓密集发射,利箭飕飕破空,三百步步外的墨村队伍里再次传来沉闷的中箭声。
“上马!列队!准备冲锋!”一直侧卧在草丛里的战马被兵士们拽了起来,罗炳一提战马的缰绳,高举马槊:“大家跟我冲!听到哨声随我撤退!不得恋战!”两百余名壮士举枪握盾,轰然回答:“遵命!”
六轮弓箭急射后,急驰的马蹄声中一队头裹红头巾的墨村骑兵呼啸而至:“迎战!迎战!”
终于可以明刀明枪地干上一仗了!气急败坏的墨村骑兵们狂叫着挥刀迎敌,刚刚有些秩序的编队又纷乱起来。
明军骑兵中有人一声断喝,上百枝长枪一齐从天而降,即使有盾牌护身,威力巨大的长枪还是穿透了墨村人的牛皮盾牌,将四十多骑戳翻马下,使墨村的冲锋队伍又是一滞。
墨胎竹发现进攻明军并不多,也就百十来人,卑鄙的狗杂碎!就会使诈!“他们人不多!勇士们冲啊!杀死他们!”墨胎竹挥刀跃马亲自率队冲向这支不知死活的明军,就算你使诈,我的铁骑一样把你生吞活剥!
罗炳的马槊率先冲入墨村队伍,一个照面便挑飞了两个墨村骑兵的脑袋,反手一枪又将一个准备实施偷袭的墨村弓箭手搠了个透心凉,三具尸体几乎同时跌下马去,失去主人驾御的战马惊慌地嘶叫着四下散开。这不过是两队迎面遭遇的一刹那,冲锋的墨村队伍就象被礁石击碎的波浪,在罗炳的马槊前崩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士气大振的明军战士和公输门人咆哮着紧随其后,从这个缺口涌进墨村军队冲锋的队伍里,数百把锋利的机甲斩首大刀劈头盖脸地砍向发呆的墨村兵士,犹如冲入羊群的恶狼,四下里扑腾撕咬,刀锋所及之处,血肉横飞,巨大的冲击力扫倒一片片仓促抵抗的墨村人。
刀剑相格的叮当声,马匹的嘶鸣声,双方士兵生死相搏的呐喊声,战刀砍穿甲胄切进人体那令人作呕的闷响声。
还没到半个时辰,墨胎竹的部队就莫名其妙地崩溃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也就身边的几十骑拼死抵挡着周围明军的冲击,其他的部属完全被杀散,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天那!这是怎么回事!真的就这样败了吗!
许多失去战马的墨村士兵没命地跑向墨林战旗所在之处,但明军的弓箭无情地将他们射倒在墨林面前。墨林是第二道暗哨的主心骨,他不能有事。
“他们要跑了!追呀!追呀!”墨胎竹猛夹双腿,催马紧追绝尘而去的明军。他引以为傲的骑兵就这么被明军无情的粉碎了,他没有不甘心,只有迷惑、惶恐和愤怒。自己是按照古代相传的兵法和骑兵要领操练的骑兵,对他们日常操练自己也没有掉以轻心,可为什么都是骑兵,自己的骑兵就像纸糊的一样,连一个时辰都没坚持下来?
难道是明军更久经战阵,更会使用骑兵?不不不,墨胎竹是不愿意相信的,好歹自己是墨村子弟,不可能长他人志气,墨门的器械兵法不输于当今世上的任何人!官军又如何!我没赢,最多也就是我蠢笨,不是墨村的东西不行。
思虑到此,他挺身站在马上,挥刀大喊:“追呀!追。”
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突然塞住了墨胎竹的喉咙,一股向后的冲击力差点将他扯下马去。颈项的肌肉因此剧烈收缩,僵硬的感觉从咽喉直窜向全身,这玩意居然蛮横地使他再也喊不出下一个字。墨胎竹倔强地用力深吸一口气,再次张嘴大喊,可惜喷涌而出的不是高昂的呐喊,而是一股粘稠的鲜血!他惊骇地低头察看,看到的是一截颤巍巍的羽箭!天那!我中箭了!
墨胎竹周围的卫士呆若木鸡,他们年轻副指挥的脖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一支利箭完全贯穿!众卫士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张着嘴傻傻地看着他们的墨胎竹副指挥木然地低下头,喉间发出三怪的咯咯声,鲜血从嘴和鼻子里象喷泉一样汩汩而出。
墨胎竹低头似乎在仔细地观察射穿自己咽喉的利箭,然后慢慢举起手徒劳地企图拔出它,手刚刚抓住箭羽,身体却轰然摔下马来。惊得围成一圈的卫士战马连连后退,终于有人丢魂似的怪叫起来:“将军死了!”
第二哨所依山而建,只有面朝大路的一面地势平缓,只在这里有一大一小两道城门,也是唯一可以展开攻击队型之处,其余三面不是高不可攀的大山,就是被泥沼所隔断,泥沼不仅处处是深达数十米的沼泽地,且泥沼中的陆梁上还有鬼火,别说人,就是鬼也休想走过来!千军万马冲到城下,也只能一队队排上去送死,处处受制,面面挨打,所以光靠硬攻决然不可行!
战场太乱,所有人都被明军宛如神兵天降的飞度泥沼惊呆了,最初醒过来的一批人已经随着墨胎竹冲了出去,消失在明军骑兵阵中了。第二道哨所的士兵们抖擞了精神,层层叠叠地置好了盾牌,使整个战阵看起来象个巨大的龟壳。在盾牌的空隙间,闪动着刀剑的寒光,火长和队正的口令声此起彼伏。
在面朝墨村军队的那一面,罗炳抱着马槊,悠然地站来马车上,身后猎猎飘扬的是自己火字营的军旗。每一个士兵抬头都能看见他,所有的部下都被他的自信和从容所感染,坚定地执行着他的指令。
“注意了!墨村弓箭手!”王开山紧盯着骑马的墨村弓箭手,迅速估算着他们的距离:“两百八十步!两百四十步!”他拔出一支箭,习惯性地舔舔箭镞,将箭搭上了弓弦:“两百步!弩手注意!”两百支擘张弩应声微微上扬,箭锋闪着摄取鲜血的白光。
从山下向上射箭,不仅射程大大缩短,而且往往不是射高就是射低,杀伤力也受很大影响,而在高处则相反。墨村的骑射手们也知道这点,因此他们绕个圈,企图在与明军阵地平齐的山脊上找个旗鼓相当的发射点。这样的算盘瞒不过罗炳:“弩手别管冲来的骑兵,将对方弓箭手给我端了!葛老三!”
“遵命!大人!交给我了!一百八十步!预备。”
“后排弟兄注意!准备听我号令,待弩手射完后再放箭!每队瞄上一队墨村进攻骑兵!前排弟兄掌盾!”葛老三将长枪往地下一插,缓缓蹲在盾牌后面,拉开了自己的长弓。
墨村人的呐喊声沿着山坡滚滚而来。
“放!”
“嗒嗒,这是弩机!”
“放!”
“飕飕,这是长弓!”
天空中突然传来三种的嗡嗡声,正在费力催马的墨村骑弓手警觉地抬头观望,一群小黑点在黎明眩目的阳光中蜂拥而来。
这是什么?
小黑点飞速接近,在墨村人头顶泛化为一簇寒星,有眼尖的骑手骇然大叫:“有箭!”所有仰天的瞳孔一齐惊惧地缩小,一群利箭!明军的弩箭,好可怕的射程!好惊人的速度!“注意!注意!散开!”
血花四溅!人喊马嘶!
冰雹般的箭矢带着巨大的势能和动能摧枯拉朽般扫过了墨村的骑队。
穿透铁盔射进头颅!
穿透胸甲射进心脏!
穿透盾牌射穿手臂!
甚至射穿了战马坚实的头骨!
在鲜血和尘土中,中箭的人和马匹都发出了痛苦的尖叫,颓然翻倒的生命在血光中做最后的挣扎!
墨村人骁勇的呐喊声嘎然而止!
额头的一滴汗珠无声地滑落,晶莹地悬挂在罗炳的鼻尖。裹着棉布的刀把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墨村人这次进攻可不傻,还知道圆阵的弱点,如此一来,除了决一死战,别无它途了。
斩首大刀缓缓举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刀锋,这是浑身重甲唯一没有防护的地方,即使看不见这些铁甲蒙面墨村人的表情,罗炳也能感觉到他们内心的震骇,在铁甲靠近口鼻处,是一片湿迹,那是他们沉重呼吸造成的。
只看见刀光,只有刀光!
墨村武士刚刚冒出盾牌边缘的天灵盖齐崭崭地飞了出去,未等他倒下,罗炳一个转身又将他右边同伴的左肩连同盾牌一起卸了下来,剩下四人终于反应过来,齐声嚎叫着抡刀猛砍,现在是最大的破绽!
刀光由劈砍再次变为横切,战刀电光火石般划过第三个武士的腰部,鲜血从裂开的战甲中喷溅而出,横刀没有停只是顺势格开一把刀,又闪身避过另两把刀。包围圈破碎了!三个墨村武士脸色惨白,在罗炳的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连连后退,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和敌人作战的勇气。
就在这时罗炳身后的地平线上似乎突然出现了一汪平静的湖泊,夺目的阳光在湖面上如镜般闪耀。
远处同时传来阵阵闷雷,大地莫名地战抖起来。
光影在浮动。流光在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