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玉蒙尘5
少年缓过神来，大吼一声：“她不知道死了才解脱吗，还不是想在临死前见人皇一面！你看不见这些人天天在过什么日子吗！”
谢明初看着哭的干呕的少年，默默送上一杯水。
在谢明初的帮助下，解衡清安葬了少女。而面对解衡清转述的问题，谢明初只是沉默着摸了摸解衡清的头，然后就被炸毛的少年躲开了。
“小孩儿，你不是蛇族吧？”没等解衡清发话，谢明初又说，“我看你也不是，毕竟蛇族高阶蛇族也丑陋至极。你也不是人族吧？人族都被我毁完了，哪还有你这么白白嫩嫩的。”
解衡清已经做好被驱逐的准备了：“我不是人族，我来人族有点事，打听完我就走。”
结果出乎意料，人皇很和蔼可亲地邀请他住下来：“人族太乱了，你还不如在皇宫里多住几日，倒还安定。我看你这样，说不定是哪一族的贵公子，可不能在人族这边有任何差错了。”
“那你的人民呢？”解衡清脱口而出。
“小子，你最好别再问这个问题，”谢明初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但他依然在笑，“不是每个人都能当救世的神。再说了，你看这外边人不人鬼不鬼，怎么救？”
“你不是下令休养生息吗？”
“是啊，休养生息，奈何流民太多，还不等粮食收上来就饿死了，哪怕躲过饥荒，躲不过疫病啊。”谢明初笑得脸疼，这小子到底是哪个异族，废话忒多，还看不出原形。
人族的休养生息也被蛇族阻拦了，懿德出嫁换取两族和平果然是场骗局。现在人族处于一种濒死的状态，蛇族也不急着再发动战争灭族，但也不可能让人族得以恢复。认清现实后，谢明初仍是一如既往地冷漠，而且还借势取消上朝了，整日只是在不见天日的宫殿里神出鬼没。
“我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了，你若觉得无趣，就让海福陪你聊聊天吧。”谢明初正要继续他的神出鬼没，却被少年主动拉住了袖子，“所以你是哪族的，别是蛇族派来监视朕的吧？”
“真不是，我想说……会有办法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借你吉言。”
这异族小子来历不明，谢明初只能先把他带到身边——如果这异族小子对他有利，他就得抓紧和这小子的母族结盟；如果这小子是蛇族派来的，借喂血传播疫病，再埋伏在人皇身边……不，不会，蛇族能从哪找着这么个人畜无害的甜心宝贝？方才借着安葬少女的机会，他检查了少女脸上的血印，并没有夹带着疫病。
不过有一件事他可以确定了，这小子确实想监视他——谢明初抖抖袖子，掉下来一根细小的白色羽毛，是一种追踪羽。
解衡清感应到人皇在各个宫室间穿行速度非常快，他一开始还试图跟踪一下，结果发现根本找不到，只能放弃跟踪——反正追踪羽还在人皇身上，早追晚追都是追。
“小公子，该用晚膳了。”海福端来一份简单的食物，伺候解衡清用晚膳。
解衡清看看碗里的食物，知道现在还能吃上饭已经该感恩戴德了，他却没有动筷子，而是看看海福：“人皇呢，你不是人皇的大太监吗，不用伺候他用膳吗？”
“陛下平日都是独自用膳，陛下还特地交代奴才了，您可是人族贵客，要我好好伺候您。”海福满脸堆笑。
“皇帝的大太监不好当吧，我看公公也太辛苦了。”解衡清扫了海福一眼，就看见他眼睛里明显的血丝。
有人在透过海福的眼睛监视着他！
“这是奴才的本分，这菜是不是有点咸了，奴才给您倒点水吧。”谢明初知道这小子是个棒槌，便借海福之口讥讽解衡清咸吃萝卜淡操心。
棒槌一脸不明所以，还自以为自己机敏过人：“我还没动筷子，你怎么知道这菜咸？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偷吃了！”
“……”海福低头给他倒水，懒得理这根棒槌。
“还有啊，人族食物真的很短缺呢，陛下都为了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异族分出一半的饭菜了，多谢了，陛下。”解衡清身子微微前倾，仰视着僵住了的海福，“我对人族没有恶意的，陛下干什么这么防着我？”
谢明初在另一头大骂，并没有完全相信“没有恶意”这句话，以及……这明明是一人份饭量，怎么就是人皇的一半饭量，他和解衡清到底谁是饭桶？！
“小公子，在没有弄清你来历之前，我不会动你，不过能在皇宫里住着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别一天天的任性妄为。不准追踪朕，也不准与这宫里的其他异族有过多接触。”海福的声音，却是谢明初的语气，说不出的违和。
“这宫里真的还有其他异族吗？”
“目前只有你一个，不过以后说不定。记住我的话，我能把你平平安安送出人族。”人皇发出最后的警告。
解衡清总算认怂了，连忙乖乖开始吃饭。
一个月过去了，解衡清没有遇到其他异族。皇宫外，流民大批大批的死去。皇宫内，人皇不知干什么，不但早早宣布不再上朝，每日也行踪不定，解衡清掐指一算，人皇竟然一个月没有现身。
第三个月，解衡清偷偷溜到城墙上时，发现皇宫外黑气冲天。
“这黑气，难不成是鸦族要来了？不对啊，这黑气也太危险了。”解衡清扒着城墙，悄悄探出头打量着外面。
此时，三个月没有现身的人皇来了。几个月不见，人皇比之前更加阴鸷，他粗暴地揪着解衡清的衣领子远离了城墙。
“你终于来了，这黑气也太危险了吧！”解衡清没有挣脱开人皇的手，只能尽可能跟着他的速度开始跑，然后人皇一停，少年以一种非常不优美的姿势摔了出去。
“你也知道危险？”人皇居高临下看着兴奋的少年，“小子，你惜命点，下次可没有人来救你。”
解衡清有好些时间没有见他了，这几个月下来，谢明初消瘦了不少，原本合身的龙袍如今也显得宽大了不少，解衡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陛下，你需要好好吃饭，我家里人说，好好吃饭的话，你身体会好，心情也会舒畅，别管做什么都会一帆风顺的。”
谢明初的船都毁了，哪来的一帆风顺呢？
谢明初打眼一扫，这小子这两个月倒是长高了一点，之前一身乞丐装扮就能看出来生的不错，如今好好捯饬一番，个头也上来些，的确是个清俊少年。不过谢明初虽然学识渊博，但他硬是没有想出来什么动物能和清俊搭上边。
难不成这小子是个什么绿梅树精？可寒梅清苦，谢明初以为寒梅成精了也须带着些忧郁，然而这小子是不是呲牙一笑，太喜气了。
谢明初遏制住了了遐想，拍掉解衡清刚放在他衣服上的追踪羽，脸一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安生些，待到外面安定些……”谢明初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安定，有点忧郁，“待到你长大些……罢了，我有空时会把你送出人族的，”临了，他似乎又觉得自己伸手打了笑脸人，后知后觉补上一句感谢，“我谢你全家，小子。”
谢明初说完都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只能掉头就走。
解衡清虽然是个棒槌，但他听出来这是真的在感谢，而非咬牙切齿的反话，于是也呲牙一笑：“不用谢！”
人皇高大而清瘦的背影在寒风里瑟瑟抖了一下。
如果谢明初不是人族，他才更像是峭壁上常年清苦饮冰的老寒梅。
第五个月，皇宫外的黑气逐渐褪去。与此同时，蛇族不知为何，撤去了驻扎在人族的军队，人族疫病也得到了控制。
此时正是腊月，皑皑白雪压住了黑气，盖住了路边的骸骨。
大年三十那天，大雪下了一夜，人皇在城墙上站了一夜。如果不是雪光映着火光，谢明初一身深色长袍，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透过海福的眼睛，他看见那个异族少年已经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