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岁月不相识
第六十章岁月不相识
清妍像往常一样提着食盒走进那间小屋。
沈归正坐在窗边,左手支着下巴,静静看着窗外的一棵小树。微风拂过,树叶晃出一片细碎的光。
她把食盒放下,“今天的汤里放了山药和胡椒,能开胃。”
沈归笑了笑,接过汤盅:“谢谢你。”
他的神情一如往常的平和,这日复一日的平静,仿佛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清妍站在他身旁,目光落在那条空荡的袖口上,心中一阵酸涩。
这条袖口仿佛一把无形的刀,每天都在提醒她,他已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那个意气飞扬、指尖生风的青年。
那天离开时,天色已暗。
走在归家的路上,清妍的心却翻滚不休,如果他有一天想起了过去,会不会因为无法再弹琴而痛苦?
还是说,失去记忆反而让他得以免于那份不可逆的伤痛?
夜深时,她坐在小院的灯下,翻看那只小木匣里的信。
信上的字迹依旧清晰,“等我。”
她握着信,久久没有合上,泪水一点点浸湿了信角。
几日后,她约见了赵斯年。
“阿成每天都很平静。”清妍轻声说,“他不记得自己曾经会弹琴,也不问过去。我想过无数次:如果有一天他恢复记忆,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他能承受吗?”
赵斯年沉默片刻,望着窗外渐深的暮色:“我不认为他会这么脆弱。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曾经的勇气和韧劲,比我们想的都要多。”
他顿了一下,“可恢复记忆的治疗并不能保证成功,也可能带来更大的痛苦。顺其自然,也许才是最好的守护。”
清妍的手里捧着那枚新求来的护身符:“我……想让他记起我,可我怕……让他承受痛苦,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我又怕……他某一天想起了一切,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他。”
她轻轻摩挲着护身符的纹路,像是在寻求一个无声的答案。
赵斯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无论怎样,你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好。这一点,我相信沈归若有知,也会明白。”
几日后,沈归的父母也从江南赶来。
岁月让他们的发鬓早早染了霜白,眼里却闪着泪光。
见到儿子的那一刻,母亲几乎失声,父亲的手则在袖中微微发抖。
沈归只是礼貌地点头,带着淡淡的笑,没有认出眼前的亲人。
清妍陪着他们在偏院的廊下坐了很久,把这三年来的一切细细道来,也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想,不去触碰他的记忆,也许是最好的。”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他现在平静、健康,也许这是另一种幸福。”
老人对视一眼,母亲轻轻拭泪:“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我们不想强求他记起过去,那些失去的东西,再痛也不必再让他走一遭。”
父亲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们只要他平安。能看见他活着,就是天大的恩典。”
清妍听着,心头一阵酸痛,泪意早已浸透衣襟。
她知道,这一刻的决定不仅仅是她的,也是全家人的。
夜色沉沉,院中灯火微黄。
清妍独自走回侧院时,沈归正靠在窗边打盹。月光从窗棂落下,在他脸上镀出一层淡淡的光。
她站在门口,心里有无数的话,却只是轻轻唤了一声:“阿成。”
男子听到动静,微微睁开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来了。”
清妍走近,把一杯温过的姜茶放到他手边,指尖一不小心擦过那只空荡的袖口。
她知道,关于他曾经的琴声、曾经的远航与誓言,她都将守在心底,不去惊扰。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夏夜的草木气息。
她在心中无声地对他说:就让这一切顺着时间慢慢走下去吧。你不必记得从前,也可以好好活在今天。
窗外的月光温柔得像一层薄纱,安静地落在两人之间。
这一刻,她忽然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也许活着并安宁,就是命运能给予他们最温厚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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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很早就来了。
连日的微雨过后,院子里那棵小树抽出了新叶,枝头的嫩绿在晨光下像刚被水洗过。
侧院的窗棂也沾了几缕淡淡的花香。
这日清晨,沈归放下手里的扫帚,静静站在廊下。
“荣小姐,”他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长久思量后的平静,“我想……也许该离开这里了。”
清妍一怔。
他垂下目光,“这里很好,你们也都对我很好,可我不想永远待在一个靠施舍的地方,我想去找点事情做。”
院子里一阵风掠过,带起一地月季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