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番外一
清晨六点半，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洒落进来一点朦胧的光线，电子钟响起的前一秒，床头伸出一只手按掉了按钮。孔立青摸索着下了床，回头看了一眼霸占了大半张床熟睡的男人，摸黑往外走去。
在外面的卫生间洗漱完，换上一身得体的家居服，出门往楼下走去，她这个豪门世家的媳妇每日是从厨房开始的。
走廊宽阔，一面向阳的落地窗，又是一个六月，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季。
这一天是她结婚整整一年的纪念日，她也就是在刚刚洗漱的时候念头一闪而过。贯穿她整个婚姻生活的这一年时间，她的生活没有什么波澜，而她的心情也始终如现在窗外投射进来的日光一样，静谧而温暖。
老太太曾说她把世家大富的日子过成了小日子，虽眼界不宽但好在也抓住了生活的本质，倒是少走了不少弯路。老太太在孔立青的眼里是个洞悉世情而充满智慧的老人，她有时会充满慈爱又格外的宽容，而有时候她又会冷不丁的忽然苛刻一下。
老太太是个挑剔的人，喜欢口感浓郁的食物，却又不吃葱姜蒜等一切辛辣的配料，在吃食上相当讲究。她原来的饮食都是由青姐照顾，青姐年纪渐渐大了，孔立青结婚以后就和周烨彰搬回大宅来，接替了青姐的工作。
一家人都吃中式早餐，厨房里两个厨师，孔立青在厨房里待了一个小时，出来已经将近八点。外面的日光开始有些强烈起来，但透过餐厅的落地窗照射进来却让人觉得明亮开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孔立青已经能坦然地接受这种明亮耀眼的光线，并且开始慢慢地喜欢上了。她知道这两年来她的身体和心理都在起着某些变化，变得越来越健康。
佣人布置好了餐桌，老太太被青姐扶着从楼梯上下来。今天老太太的精神似乎还可以，看了孔立青一眼，算是打了招呼。孔立青赶紧拉开椅子扶着她坐了下去，再一转头的工夫，楼上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
周烨彰一身正装，手里提着个书包，万翔跟在他后面，一身小校服倒是穿得笔挺，就是眼睛半睁着，一拖一拖地往楼下走，明显没睡醒。
孔立青迎上去接过周烨彰手里的书包问他：“你叫他起床的？”
周烨彰带着一点坏笑道：“昨晚上偷着爬起来跟阿晨打游戏，不知道玩到几点，还尿床了。”
孔立青有点生气，回头看万翔。这孩子性格中已经生出了一点狡诈，他半眯着眼睛从孔立青身边晃过去，装得若无其事却知道趋利避害地挨着老太太坐下，他知道他妈不能当着老太太的面收拾他。
餐桌上周烨彰在看报纸，孔立青给他们盛粥，万翔“咚”的一声额头点到桌上嘟囔着说：“我不想上学。”
三个大人纹丝不动，没人搭理他，万翔继续抱怨：“为什么阿晨就可以睡懒觉？”
周烨彰把报纸翻了一个面，孔立青在他们每个人的面前放上一碗粥，自己也端起一碗来，看都懒得看那个耍赖的孩子一眼。她知道周家教育孩子奉行的是，你可以不乖，大人可以容忍你一切任性和愚蠢的错误，但是所有的后果要自己承担，对于这一点她是非常赞同的。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万翔，她对万翔倒是多了一分慈爱和纵容，她慢悠悠地对万翔说：“你也可以现在回去睡懒觉，睡醒了还可以继续和阿晨玩游戏，但是你今天放纵自己一点，明天放纵自己一点，日复一日将来你长大了就只能天天打游戏了，也不对，可能连游戏都没得打了。”
孔立青低头吃着东西，心里觉得老太太跟万翔说这些他不一定能明白，但是擡头却看见万翔把脑袋擡了起来，看了周烨彰一眼，再看看面前的碗，叹了口气，终于端起碗来认真吃饭了，跟个大人似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烨彰已经在万翔的心里树立起了一个高大的形象，他崇拜他，可能内心已经隐隐形成了要成为他那样人的一种渴望。阿晨是他的一个大玩伴，但是他却最听周烨彰的话。
用了早餐家里大小两个男人都要出门。孔立青把他们送到门口，两人不是一路，要坐两辆车走。
孔立青蹲下去给万翔系紧鞋带，嘴里唠唠叨叨地嘱咐：“上课好好听讲，不许打架，放了学就赶紧回来，不许让司机等，听见没有？”
万翔已经不耐烦听她这些唠叨了，擡头看着周烨彰理直气壮地说：“周末打棒球，你不要忘记了。”
周烨彰逗他：“你不是最喜欢打游戏吗？”
万翔撇嘴：“棒球也很好玩。”
孔立青站起来顺了顺万翔的头发。这孩子到现在也还不明白，只要是这男人答应了他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他却一遍遍地印证，或许也是为了得到更多这男人关注的一种表现。这个男人已经让他们母子改变了太多了。
孔立青再转过身来整了整男人的领结，然后对他们道：“行了，都走吧。”
万翔先走出去上了车，男人回头对她笑了笑，没说什么也走下台阶坐上了车，孔立青一直站在台阶上看着两辆车开出大门才转身回去。
这一年来，无论刮风下雨她都会送他们出门，她认为这是她爱他们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她也知道周烨彰喜欢她这样，这样会让他感觉到生活的踏实。
转身回屋，佣人已经在收拾餐厅，青姐正扶着老太太要出门，趁着现在外面还不太热，她们要去院子里散一会儿步。
等老太太出了门，佣人们开始出来做卫生。孔立青注意到刚才老太太的早餐没有吃几口，去厨房吩咐厨师做了两样老太太爱吃的糕点，然后她才得一刻安闲。
厨房给她泡了一杯花茶，她坐在餐厅里慢慢地喝着，周身沐浴在日光中，内心平静而安宁。
十点多，老太太从院子里回来，孔立青端着茶盘上了二楼小厅。老太太已经换了衣服等在那里。孔立青把奶茶和两碟子的糕点摆在她面前的小茶几上，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忽然说：“你将来要是生了个女儿可怎么办？”
孔立青惊疑擡头，老太太严肃地看着她，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孔立青扭头求助一旁的青姐，青姐笑眯眯地对她说：“茶具拿错了，喝奶茶用那套印花的瓷器。”
孔立青恍然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她笑着道：“没有关系，将来我生了女儿有太奶奶教养。”
老太太端起玻璃杯里的奶茶喝了一口，朝青姐“哼”了一声说：“还是愚钝，不堪教化。”
青姐抿嘴笑，孔立青也笑着在她对面坐下没接话。她不在意老太太偶尔对她的一点苛刻，在这个家里老太太的慈爱大多都是对着阿晨和万翔，对她和周烨彰就要苛刻严厉一些，但是这种严苛里带着一种亲情的亲昵。她经历过太多的真正的冷漠和歧视，所以这种掩盖在苛刻言辞下的亲昵她能懂。
这日老太太没有让孔立青给她念书，吃了两口糕点后忽然沉默下来。她望着地面久久没有出声，青姐和孔立青没敢打扰她，半晌后她忽然说：“说起教养女孩子，我其实是最不成功的，宝珠我就没教好，那时候我太溺爱她了，不知道会不会毁了她一辈子。”
老太太说着擡头看向孔立青，老太太的那一眼颇有深意，孔立青当时没有明白，她很客观地劝慰老太太：“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并不是只有环境因素会影响她的性格，再说我看宝珠也就是叛逆期长了一点，她今后会好的。”
老太太没有接孔立青的话，她长久的看着她，最后淡淡地把目光移开，老太太的神色里有未尽之语。
在与老人的相处中，孔立青有时候总是暗恨自己过于愚钝，她们的交谈总是不能达到同一个智慧水平，但是她也不曾着急。老太太从来没有流露出过真正嫌弃她的神态，她总觉得她们还有很多时间，几年或是用更久的时间，她也会从这位老人身上学习到更多的东西，总有一天她会达到她的高度。
那时候的她还从没有把永久的离别和生命终将消逝具体概念化，那时候的她只是沉浸于一种生活的平静与满足之中。
快到中午，孔立青又去厨房打理老太太的午餐。阿晨也起床了，在老太太跟前晃悠了一会儿，和她们一起吃了午饭，就出门找周烨彰去了。
午饭以后，安排了老太太午休，孔立青又匆匆回房收拾。她的日子过得并不清闲，周宝珠三个月前又消失了，这次她跑去了英国，已经打了两次电话回来管她要钱了。
周宝珠这只周家的黑羊是所有周家人的心病。老太太专门给她成立了一个基金，她十八岁以后每月都可以领到一大笔数目相当可观的钱，但她却总是缺钱。以前她管老太太、管周烨彰要钱，老太太和周烨彰都要调查清楚她钱的去处才会给她，大笔的数目总是要不到的，现在她转而向孔立青理直气壮地要钱。
孔立青的心里始终认为宝珠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所有出格的行为都是一种没有走向成熟的表现，或者各种的折腾都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关爱，所以她会宽容地纵容她，同时也祈祷着她能早一天度过叛逆期。
从银行汇了款出来，又马不停蹄地去了美容院。周烨彰晚上要参加一个酒宴，她需要把自己武装到指甲才可以。
下午四点司机准时来接她，回到家时林鸢已经来了，两人在客厅碰头一起回了房间，这一年她们已经熟悉了许多。
孔立青当着林鸢就脱衣服换装，林鸢摊开一个文件夹在她后面念：“今天是个私人性质的酒会，主办人是惠生科技的总裁麦考林先生，美国人。”
孔立青穿好一身深蓝色的礼服长裙从试衣间里出来，看着林鸢，林鸢也从文件夹里擡起头从上到下地打量她一遍道：“你不需要知道惠生科技是干什么的，到了他家以后他的太太会把你和周先生分开，她会带你到女人圈里。”林鸢耸了一下肩膀，嘴角微微一撇，带着些微的轻蔑道：“你知道女人们都会说什么话题的，跟她老公公司是干什么的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