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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寻路【VIP】

第98章寻路【vip】

傅声浑身发冷,却又浑身是汗。她分明躺在狭窄的硬板床上,裹着一床厚被,连翻身也难,但仍觉自己在控制不住地下坠,刚要入睡,便被乍起的失重感惊得一个激灵。她昏昏沉沉,陷在混乱不堪的梦魇里,分不清自己是在宛京,还是在白水河汹涌的怒涛中。

“崇之,崇之!”她声嘶力竭地喊着,话未出口便被狂风卷去,化成悠悠天地间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太子殿下!”

申时的天暗如长夜,她双目为雨水所迷,四肢百骸被冷水浸久了,痛到脱力。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傅声已经不清醒了,有片刻甚至闭上了眼,直到一个浪头将她狠狠拍在嶙峋礁石之上,她口鼻间被撞得甜腥弥漫,陡然睁眼,一行不知是泪是血的东西沿着脸颊滑落,她哑着嗓子,绝望地哽咽道:“崇之……”

她怀中抱着的那本南疆志,被急流卷走了。

魏收蒙着面巾,把被汗浸透的帕子洗净,俯身又替她擦了把脸。他不说话,旁边的崔婉也不出声,查看完病人的症状,便拎着药囊利落起身,竟是要离开了。

“崔姑娘,”魏收上前一步拦住她,“怎么说?”

崔婉眸中冰凉,只摇了摇头。

“不能救?”魏收一震,差点没压住声音,“那种药……朝廷开给病人的药方,不是说有效吗?她用不得吗?”

崔婉语气平静:“她近日刚服用过木落,和它药性相冲,若用了,她未必挺得过去。”

“那……”魏收焦躁地攥紧了掌中的帕子,“那就看着她死吗?崔姑娘,你可能还不知道,她是……”

“京中百姓万千,每一日都有新增的感染者,他们体质各异,药方也时有失效,”崔婉语气未变,眸中却染了一层冷意,“灾疫面前,王孙庶民,又有何分别?”

魏收张口结舌,崔婉已经绕过他,径自出门了。

这是金铭寺旁的一处小宅,处在御林军的封锁线内,崔婉片刻没有停留,直接从后门入寺,绕进了一片隐蔽的竹林。僧侣们都被集中拘在了前院,这里安静得像是坟场。崔婉去了寂容的净堂,在那已被她搜过数遍的屋里又绕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

可是不应该,和安贵妃有过密切接触的一众人中,唯有晏泠音和寂容未被感染,若说只是巧合,未免也太不寻常。

净堂里常年被檀香和茶香浸染,如今即便主人数日未归,依旧散着一片清香。根据晏泠音的讲述,崔婉也曾向寂容讨要过朱颜,但茶水除了让高烧病人苦得多说了几句胡话,并没显出其他功效。

寂容那日是和一众僧侣一起被官兵带走的,匆忙间没来得及收拾散落桌案的茶具。崔婉走至桌边,沉吟一阵,忽然拿起那只古旧的粗陶茶壶,放到鼻尖嗅了一下。

有细微的甜香。

崔婉揭开壶盖,迎着光细看,发现内壁覆了一层经年累月留下的厚重茶垢。

与此同时,原本伏案而眠的晏泠音被无端惊醒,握在手中的安神香囊已滑落在地。这几天她都睡不踏实,只有枕着纸砚、闻着安神香的味道才能合一下眼。方才她做了个短暂的梦,也不知是什么作祟,竟梦到了万丈绝壁之下的受生谷,梦到了掩在松涛中的晏无怀的墓。

浓郁的松香里,晏泠音还辨出了微微泛甜的和霖花香。这种香气太熟悉了,她一定在哪里闻到过,就在不久之前……

她怕是被朱颜的苦味冲昏了头,才会现在才想起来!

“来人,”晏泠音撞翻了椅子,几步奔至门前,“帮我传信给御医署……给季老和崔姑娘!”

急信飞往金铭寺时,崔婉已到了宛京城北。她滚身下马,一向礼节周到的崔医女甚至没顾得上敲门,一把推门而入。

宅中寂寂,只留了一个守门的老仆。他显然已被嘱咐过,只眯着昏花的老眼看了看崔婉,又着重看了她手上那只精巧的木牌,便颤巍巍地迈开步,领着她往后院走去。

“我要去‘那个地方’,”崔婉低声道,“劳烦老伯。”

老仆不吭声——他又聋又哑,只会打一堆崔婉看不懂的手势。但好在他没会错意,将她带到一面斑驳的砖墙前,不知按动了什么,崔婉面前的地面轰然下陷,现出一片陡峭的石阶来。

她不再多说,,弯腰下了地道。

崔家连续出过好几位皇后,一度荣贵之盛,连现今族虽已衰微,但血脉里世代相,崔婉刻意不问朝事,却也绝非一无所知。疫病来得古怪,她直觉与安家脱不了干系,可安老,以安氏积攒的势力和财力,足够他过一个富贵无忧的晚年,他有何成是真的昏了头,连几年也等不得,想害死晏懿让皇子上位?

这些疑点她能想到,晏泠音也能想到。更合理的推测,是安漼之背后还有旁人,一个更危险、更疯狂,甚至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煽动者。而安漼之恋权恋财,不会舍得玉石俱焚,定然替自己留了退路,以免冒进不成,反而把安家给搭进去。

到密道图,就是为了找这条“退路”。

密道到了头,推开头顶那块活动的石板后,崔婉发现自己周无人,迅速爬出,又轻手。石板上糊着泥,长了层绿油油的草,体。

崔婉深吸了口气,开始回忆图上所绘的安宅布局。如果她是安漼之,会把东西藏在哪里?那或许是一本医书……不,若遇急症,医书未必来得及救命,那一定是配制好的药丸,亦或囤积起来的足量草药。

先找有地方囤药的空房罢。

安家两女皆已出嫁,但做姑娘时的闺房仍按原样留着,定期有人打扫。崔婉翻进屋找了一遍,没看到药瓶药柜,也没闻见药气。她又沿路寻了七八间房,都无所获,还差点惊动了一名侍卫。

瞥见那道黑影从房梁上飞身而下时,崔婉当机立断,一闪身避进了最近的屋子。屋中供佛,光线昏暗,香雾缭绕地燃着白檀。佛前摆着鲜果,还有一只雕琢精巧的小莲灯,灯上刻有安贵妃的名讳。果香、灯油香和檀香的气味混在一起,倒让人想起了金铭寺。

何等讽刺,普度众生的佛寺竟成了灾疫之源。

崔婉与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对视了片刻,忽然心头一颤。她此时才觉出那古怪之感从何而来:为什么是金铭寺?

若安在水真的对此事早有预感,但凡她对神佛还有一点敬畏之心,都不会在那一天出门。

她是受人胁迫,还是想借此提醒什么?

崔婉回京之前,特意向罗从舟讨教过机关之术。术师靠“灵性”吃饭,罗从舟夸她有天赋时,崔婉只当那是客套,但当她盯着那只佛龛,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时候,她决定信一回罗从舟的话。

他告诫过她,越在紧要关头,越得听从直觉。

崔婉伸手探入佛龛之下,一块木板一块木板地摸了过去,底面摸完了,又去摸背面。她手心出了汗,心跳加速,有点口干舌燥。

终于,她柔软的手指抵开了一片格外光滑的木板,露出一个小木格。崔婉呼吸一滞,当即俯身往木格深处看去,瓷瓶的形状已然隐现。惊喜之下,她下意识伸手去取,可刚伸到一半,她忽觉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惧,猛然撤手,却已经晚了。

藏在木格中削铁如泥的薄刃砸落,连指甲带皮肉,将她的中指削去了一块。

崔婉呼吸陡重,却狠命压着没痛呼出声。她不顾那鬼影般的直觉还在气急败坏地恐吓她,迅速将血肉模糊的手又一次伸进木格,将瓷瓶一把攥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耳畔咔嚓一声轻响,崔婉只觉被什么东西猛撞了胸口,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她在剧痛之下仍头脑清明,落地后硬是借力多滚了几圈,赶在自己被侍卫们包围前,倒出了瓷瓶中的丸药,咬碎在齿间。

下一秒,她被人拎住了后颈。

崔含章这几个月来,可谓是诸事不顺。先是他那原本安分守己的同僚频繁作死,闹出几件大事,而皇帝不知是有意无意,总将烂摊子交到他手上,像是生怕大理寺的内斗不够严重,过于一团和气似的。接着是他北上勘察,顶着诸方压力,在饥肠辘辘的豺狼丛里走了一遍,好容易才没被啃掉一层皮。这还不够,等他回了京,又迎头赶上一场莫名其妙的灾疫,而他那善心泛滥的侄女甚至没和他说上一声,就自己跳进了火坑。

打不得骂不得,他除了跟着她跳进去,尽力帮她灭火,还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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