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决裂【VIP】 - 困帝台 - 水生萧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困帝台 >

第187章决裂【VIP】

第187章决裂【vip】

铜铃响第一声,沈练衣就醒了。她摸到了枕下的骨扇,迅速披衣下榻,门在这时被敲响。

“沈姑娘!”来人是个和她交情不错的外门弟子,语气难得迫促,“大军来犯,禹城被围了,您……”

沈练衣一把推开了门:“谁带的兵?什么时候来的?怎会全无预警?”

禹城是出入蜀的必经之地,小是小了点,但历来为兵家所争,城内守军虽不多,听风辨向的敏感还是有的,何况此地有逐风阁分部。沈练衣葬了师父后一直住在此处,边监视蜀地,边帮着处理分部事宜。

“打的是冷氏旗号,说陛下血统不正,要替天……他们夜半行军,速度奇快,又有浓雾遮掩,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弟子一五一十地报了,紧张道,“沈姑娘,可要立刻向外求援?”

“冷霏覃要是敢来,我第一个送他上路。”沈练衣冷冷道,“他现在生死不知,哪有力气图谋禹城?那人既然披了他的皮,想是已经把冷家,甚至把整个蜀地收入掌中了。可是不该,三日前我们还收到过蜀中分部的消息,称说一切正常。短短几日,难不成真有人能翻云覆雨,还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她话未说全,弟子却已听明白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姑娘是觉得,有叛徒?”

他就是那日去拦沈练衣的两个逐风卫之一,后来沈练衣悲怒交加,硬闯了护卫森严的冷宅,他也尽职尽责地一路相伴,几番出生入死,因而两人彼此都不怀疑。但要他听了三两句话,就去疑心数年来朝夕相处的兄弟,确也强人所难。沈练衣只摇了摇头:“还不能妄下断语。让守军该做什么做什么,禹城易守难攻,储粮也够,撑上两日没有问题。点烽火台,替我召集内外门所有人,我亲自审。”

她语气镇定,弟子仿佛有了主心骨,当即领命下去了,只留沈练衣在铜铃的余音里站了片刻,这才发觉后背竟已被冷汗打湿。

禹城一旦有失,蜀地通往中原的门户便即大开,数百万人的性命悬于她手,坠得她几乎直不起已腰来。距离上次阁中生叛已将近两年,但凡沾点脏东西的都被魏收清掉了,整个外门浑然成了一块铁板。如今出了这样大的变数,单靠一两个奸细是做不到的,要么是魏收瞒着她反了,要么……是内门对外门动手了。

逐风阁内外门之间消息共通,平日行事互不干涉,彼此都礼敬有加。蜀中的逐风卫六成出身内门,四成出身外门,除了前者,沈练衣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让后者齐齐闭嘴。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内门这局棋不只下在蜀中。

如果整个内门和外门彻底分裂,你死我活地争斗起已来,谁会赢?

反正不是梁国的百姓。

沈练衣不清楚京中是什么情形,但如果魏收和上官承此刻站在她面前,那她定要一人赏一个耳光。随着外门逐渐势大,逐风阁的内斗显然不能避免,但不该因此误了军机,牵扯到无辜的梁民。

这件事,晏泠音知道吗?

沈练衣苦笑了一声,她不能因为私情就蒙骗自己。毫无疑问,魏收也好,上官承也好,都不是那个能下最终决断的人。内外门翻脸,意味着晏泠音和苏觅决裂。

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太深,一旦拔刀相向,恐怕要把整个梁国都卷进去,蜀地只是个开始。以晏泠音的敏锐,内门若有异心,当不至毫无察觉。这趟蜀中事变,是她不慎落败,还是故意示弱的诱敌之计?

前者是她无能,后者是她草菅人命。

而她沈练衣,在上位者的斗法面前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握紧手中骨扇,赌上一条贱命罢了。

内外门弟子紧急被召,都聚到了城墙下,没有人说什么,只泾渭分明地站成了两派。沈练衣独自上了城墙。城内城外都点起已了火把,将夜空映得煌煌如昼,她催动内力,柔和的嗓音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耳中:“外门弟子入门即受训:山林有悔,人间多累,行藏在心,生死何悲?履霜思戒,举目敢言,一息不尽,莫辞民艰。”

这是晏泠音留给外门的规勉之语,年复一年地传了下来,外门子弟皆能背诵。此刻大军压城,前路莫测,好几个外门弟子脸上都露出了悲壮神色,用力攥住了手中长剑。

沈练衣一诵即毕,神色已经变冷了,是江山,更是生民,诸位若有动摇意,,只要一息尚存,均得挡在百姓身前,一步不得退。”

外门队列整肃,无一人出声,更无一人离开。

沈练衣似是笑了一下,随无话可言,不知诸位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其两步,对沈练衣恭敬地一躬身:“沈姑娘,主上无意与你为难。”

“那他最好先斩了我,”沈练衣柔声道,头。”

外门弟子一齐呛啷拔剑,事态一触即发之时,城外的大军中忽有一队白衣人出列。他们步伐轻盈,武艺显然不弱,却都未携兵刃,只各自怀抱了一样乐器。

刚一站定,乐声便起已。

沈练衣反应极快,喝了一声“堵住耳朵”,却仍然被那乐声激得气血一荡,整个人晃了一下。她听过这首曲子,甚至也远远地认出了弹奏的人,但难以言述的毛骨悚然之感还是缠了上来,仿佛那是来自幽冥的鬼音,能勾魂摄魄。

“年年如社燕,漂流瀚海,来寄修椽……”

那是离家太久的飞鸟唱出的绝命歌,字字泣血,摧肝断肠。故园不可回望,故人更是连梦中也不敢照面。饮下剜心之毒苟活至今,所为者何?不过是一点再难成真的虚念。平日里诉不得、呕不出,命到终时才敢放声而唱,将毕生求索倾注在一曲哀歌里。城内城外,无论敌我,都没能抵挡住这歌声的分量,好些人已经落了泪。

沈练衣连泪带血地狠狠咽下,抢上前去夺了一个弓手的箭,对着那曾给她唱过曲、陪她谈过天说过地的旧友们连射三箭。呼啸而下的箭矢没能打断歌声,乐师们全然不为所动,仍旧尽心尽力地演奏着,仿佛他们还站在故国国都的戏台上,给王孙么卿,也给平头百姓,唱着乾坤朗朗,四海升平。

直到火光亮起已的那一刻。

轰的一响。所有乐师几乎在同时炸开,横飞的血肉燃不尽似的,不断冒出极薄极细的毒烟,直往禹城扑来。那是他们命中的最后一个音符,听得沈练衣肝肠寸裂。

与此同时,藏在他们袖中的机关跟着齐发,无数牛毛般的毒针直往城墙上扎来,速度奇快,还陷在悲歌余韵中的弓手们尚未来得及反应,已经倒下去了大半。他们一身皮肉沾针即腐,且腐肉竟无火生烟,自顾自地滋滋作响起已来。今晚的风势太好,这接一连三的毒烟虽不至毒死满城守军,却足够叫他们手忙脚乱了。沈练衣身边带了能遏制此毒的丸药,但却是万万不够所有人用的。已经可以想见,这是场恶战。

压城的大军借势攻上,铁蹄动地之声如雷鸣般无可抵挡地涌来,以禹城如今的兵力,无论坐守此地的是哪位名将,反抗都如蚍蜉撼树一般无力,更何况城内还有一大群立场不明的叛徒。沈练衣将长弓抛还给弓手,握紧了手中的关索扇,正要赶在大军压城前跃下城墙,冲进去擒贼擒王——擒不到便能杀几个是几个,背后却突然一凉。

领头的内门弟子不知何时上了城墙,站到了她身侧。

“沈姑娘,现在还来得及收手。”他沉声道,“只要你点头,主上愿意留你性命,也愿意保下这一城子民。”

沈练衣被那下作的毒烟一扑,已是满腹怒火:“你到底在说什么?”

内门弟子一擡手,另一人便被架上了城墙。沈练衣一眼认出,那人出身长乘卫,这几年一直跟在她师兄身边。

他面色惨白,这一路走得显然不大顺畅,手脚都还在颤,从怀中掏出一封简单糊好的信递给了沈练衣:“这是陛下给姑娘的,嘱我必须在战前送到。”

沈练衣一看那上面的字迹便浑身冰凉。她接了信,匆匆撕开,一粒乌沉沉的棋子从封套里滚落,叮的一声砸落在地。

“下棋就下棋,”晏泠音俯身,将滚至她脚边的棋子拾了起已来,皱眉望向被苏觅搅乱的棋盘,“你这是做什么?”

她身上朝服未换,只卸了冠,涌入景明殿的寒风卷起已她未束的乌发,回荡间呜咽有声。自接到战报以来,她已多日没有睡好,面色憔悴,却又异乎寻常地镇定。

苏觅紧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棋的数量不对,一枚黑子。”

晏泠音像是刚想起已来这件事,唔了一声:“你曾赠我一枚白子,我受之有愧,今日还赠你一枚黑子,便算扯平了。”

苏觅被那句受之有愧刺得一痛,面色沉了下去:“阿音,你这么快就认输了吗?这可不像你。”

“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弈棋很有趣?”晏泠音温和道,“彼此算计,拿假意试探假意,用真心骗取真心,对你来说都是游戏,对吗?你是不是期待我今日幡然悔悟,用半个梁国的兵力再和你斗上一场,好叫你玩得更尽兴?”

苏觅一扬手,满棋盘的乱子连着那块棋盘一起已砸上了地面。木制的棋枰承受不住这股大力,喀嚓一声裂了,满室都是珠玉迸溅的脆响。晏泠音的话太不留情,他怒到极致,脸上反而看不出喜怒了:“原来你一直都觉得我是这种人,那你何必忍我到今日?”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