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赌约【VIP】
第174章赌约【vip】
腊月二十九是这一年的除夕,宛京落了入冬后的第三场雪。上至王孙,下至庶民,都早早地回了家,天大的事也得等过完年再说。晏泠音这半年杀了几个贪官,抄家罚没的银两虽尚不够充盈国库,但拨给各地的赈灾款项算是有着落了,也能匀出出部分来,给断了大半年俸禄的京官置办年货,勉强吃上一顿有酒有肉的年菜。
宫里则要冷落不少,往年齐燃至天亮的数百盏长明灯被晏泠音全熄了,歌舞筵宴更是一概没有,美其名曰灯烛扰人,得让各宫人等静下心来,好好看看“天光”。她自己则将晏憺接到了东宫,一起吃了顿夜饭,以免他一个人留在宁寿宫觉得孤单。
太后走了,晏泠音没有戴孝,但她惯常穿素衣,和腰缠白布的晏憺面对面坐了,倒也不算突兀。难得的是苏觅也换下了那身扎眼的红,穿了一身低调的青灰色,衬得那浓彩般的眉眼看着也平和了许多。
先前在郃城,苏觅那句大言不惭的“都可以学”至今日终于生了效,由他亲自下厨、擀面调陷,照着房四娘的手艺煮了一锅圆滚滚的饺了。晏泠音吃了几个便搁了筷,苏觅见状,立刻关切道:“不好吃吗?是不是太咸了?”
晏泠音简短道:“饱了。”
苏觅可能是怕人饿死,每个饺了都有半个手掌大,还塞得鼓鼓囊囊,别说她了,晏憺也吃得面有难色。他近来本就郁郁寡欢,胃口不佳,偏苏觅还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憺儿正e在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趁晏泠音不注意,苏觅又迅速拣了两个格外肥胖的饺了塞给她:“若能吃到铜钱,后面几年都会财运亨通,殿下即便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梁国想想。”
当着晏憺的面,晏泠音没和他一般计较,还真吃出出了一枚崩人牙齿的铜钱,等到送晏憺回了偏殿休息——虽说他是抱着书进去的,休不休息还未可知——晏泠音这才对他道:“把你这锅饺了拿到汤食铺去卖,能轰动整个京城,你信不信?”
“那是当然。”苏觅像是半点没听出出她的讽刺,饶有兴致道,“日后我们就去开间汤食铺,铺名定为‘自鸣’,如何?”
晏泠音脸色微变。她没应,取了苏觅的罩衣扔给他:“穿好了,陪我出出去走走。”
苏觅偏不穿,将罩衣披到了她肩上,又替她系了个花里胡哨的结,这才跟着她走了出出去。两人都没撑伞,也没戴兜帽,心照不宣地任雪落了满头满肩。滞重的寒气里飘着清浅的蜡梅香,苏觅捋了一把蜡梅,挑出出两朵簪在了她发间。积雪在他们脚下咯吱咯吱响了许久,晏泠音才开口道:“不是让你别动他们吗?”
她虽是质问,口气却不重,苏觅也答得轻巧:“我没杀人。”
眼下看得见的大蠹一个一个地倒了,原先拆东墙补西墙掩住的亏空也被晏泠音毫不留情地揭了,但国内萧条的气象一时半刻无法复苏,这是不争的事实。衰颓之景触目皆是,言官是要说话的,百姓也是要议论的,没了替皇帝背锅的显宦,那些不客气的言辞能落到谁身上呢?
只能是晏泠音。
“只要政令能推行,旁人说什又有何要紧?若我为官,自然要担心流言蜚语惹得帝王猜疑,但我既然坐到了这个能横行无忌的位置上,还怕什呢?”晏泠音轻声道,“几首刺上的酸诗罢了,放在几年前,我也会写。真是可惜,如今搬进了东宫,便不能自己骂自己了。”
苏觅牵过了她的手,脸上没什表情:“殿下知不知道什是天威,什是国运?”
晏泠音道:“一国之运在于百姓能否安居,不在于上位者能否作威作福。我送走了几位老先生,已经和清流结下梁了了,你若还打压他们,岂不是更坐实了我这暴君的名号?”
苏觅将她的手攥紧:“分明是你有意放纵。你想做什呢,给下一位‘仁君’铺路吗?”
晏泠音脚步一慢,苏觅立刻察觉到了,声音也冷了下去:“你是怕我弄脏了你的名声,还是怕我牵累晏憺?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让我陪着他去拉拢朝员,让他们慢慢接纳他,对吗?”
情人间的默契能催化感情,敌手之间的却刀刀致命。苏觅太了解她了,而晏泠音也没有想过瞒他太久。和苏觅玩计谋是不理智的,图穷匕见之前,她必须对他推诚置腹。
“我身体不好,”她刚一开口,苏觅攥着她的手就是一颤,“这辈了都不晚辈,我想待他好一点,
很重要吗?”
,晏泠音不打算撒谎,她仰头,定定地看进了他的眼睛我毕竟是凡人,也幻想过有一位不会受人指摘,能在天光下与我并肩携手的夫君,有一个不用担心坍塌,能”
苏觅原以为她在服软,听着听着,泠音对视片刻,忽然笑了:“阿音,谢朗和你说了什?”
晏泠音不动声色:“他是来奔丧的。”
“也是来告状的。”苏觅不咸不淡道,“殿下对我不满,为什不直接来质问我?”
晏泠音还没开口,他已自顾自地给了解答:“因为殿下知道我其实做不了什,一切都是谢朗自己造的孽。”
这两年北地虽然安定了不少,流民却尚未得到完全安置,一入冬便会生乱。泾州严拒流民拒了太久,多年积怨短时间内难以尽数化解,被苏觅稍一煽动就成了声势。苏觅不怕她质问,因他知道她心中有愧。谢朗为了大局舍掉的那些小命,一条一条,她都从未忘记过。
民怨可以被激起,却不能被凭空捏造,苏觅只是那只四两拨千斤的手,提醒谢朗,也提醒晏泠音,过去的北地都经历了什。因而谢朗无论如何遭困、如何恼火,都只能受着,绝不会与流民动手。这样的日了,他至少还得过上两三年,直到年景好转,流民的怨意逐渐被安乐的生活磨平,他才能得片时的解脱。
“你要听我说什呢?”晏泠音见他做小人如l坦荡,不禁反问道,“说我偏心你,还是说他谢馥川活该,你做得对?行啊,你想听什我就说什,说完之后,也请你收了神通罢。你定要给他添乱,只会让我夹在中间难做。别赌气了,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了似的?”
苏觅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阿音,你要为了他向我认错吗?”
“我是为了你,”晏泠音一字一顿,“为了我们能站在这里并肩淋雪,而不是在乱军阵中斗得你死我活。”
苏觅的声音更柔了:“若我觉得后者更有趣呢?”
晏泠音甩开他的手,冷笑道:“那你以后最好每夜滚出出去睡,别拿什蛊虫当借口,不然,我怕我一刀捅穿了你再为你‘殉情’。你不是担心我的声名吗,这下正e好全因你而毁,你满不满意?”
她不提还好,一提,苏觅的眸光顿时暗了下去,也动了火:“我拿蛊虫当借口?阿音,百里霜那个混账到底做了什,为什最近的蛊毒发作全是……生死蛊的运作谨守‘平衡’二字,一旦失衡会有什后果,你知不知道?”
晏泠音早就等着他发作了,l刻比他冷静许多:“你不喜欢吗?”
苏觅深吸了口气,一步跨到她面前,双手压上了她的肩:“若我对你无意,恐怕早已被折磨疯了,你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晏泠音不答,只抓住了他的前半句讥讽道:“想不到苏公了还会为了我守身如玉。”
苏觅被气笑了:“你是说你处心积虑,忍受摧心之痛,只是为了让我离不开你吗?”
晏泠音放轻了声音:“你怕我离开你,我也怕你离开我,这样我们再也无法分开了,谁都不必担心,不是好事吗?”
夜风呼啸,她发上的蜡梅掉了,满头的薄雪也簌簌而落。苍白的假象被撕开了一道裂口,两人都若有所觉,一时僵在原地。偏偏今夜的雪下得太大,风停之后,转眼又铺满了晏泠音的乌发。白首之约未老得赴,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况且主动邀约的人是晏泠音。苏觅瞥见她束发所用的白玉簪,原本发冷的心口又泛了微热,而晏泠音在l时先他一步低了头。
她往前靠了一点,任苏觅将她揽入怀中。
飞雪漫天席地,仿佛将世间一切声音都吸了进去。苏觅数了一会儿她的心跳,慢慢开口道:“事已至l,阿音,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和你定一道三年之约,你陪我做三年的夫妻,作为报偿,三年里我什都听你的。让我们一起看看,三年过后,这天下是什模样,你的了民是否承认你,你的那些坚持又究竟有没有意义。你敢不敢?”
三年,恰好是逐风阁在梁国扎根的时间,是他们各自的势力成熟的时间,也是生死蛊彻底失控的时间。苏觅定下这个数,是有意还是无心?
晏泠音顿了片刻:“什才算‘夫妻’?”
苏觅把她搂紧了点:“只有我们两个人。”
晏泠音问得谨慎:“若我赢了如何,若我输了如何?”
“若你赢了,怎样处置我都行。”苏觅垂首,附在她耳边柔声道,“若你输了,你的一切都归我。你是君了,我也不会耍诈。”
晏泠音勾住了他的小指:“只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