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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论刀【VIP】

第155章论刀【vip】

安葭夜的死讯传到平州时,已经是四月末了。沈练衣没有回来,只让逐风卫传了话,带回了那块“关月”木牌。晏泠音拿着木牌,一个人在离湖边上坐了一整天。夜幕将落的时候,葛茵跑来了,支支吾吾地说她饿了,想吃饭。

晏泠音:“……要我喂你?”

“哎呀,你这个人!”葛茵跺了跺脚,抱怨道,“让你饿死算了!”

话是这么说,葛茵还是一矮身,在晏泠音身边蹲下了。脚下那绿茸茸的草毯诱惑太大,她很快便躺了下去,先自顾自地滚了几圈,随后往晏泠音那里靠了靠,把一于草屑蹭到了她的衣摆上。

晏泠音:……

她小时候撺掇温敏养猫,就是见她偶尔会心情不佳、懒怠动弹,想弄只活物来闹她。人就是这样奇怪,一个人的时候仿佛怎样都行,吃不吃饭,睡不睡觉,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一旦有了需要照顾的人或物,就算再怎么颓丧也都能打起精神,仿佛一下子便无坚不摧了似的。

葛茵用这种讨打的方式来喊她吃饭,也是同一个道理。

晏泠音把草屑抖了,深吸了一口气:“起来,跟我回去。”

葛茵立刻照办,一骨碌翻身坐起:“四娘听说你要走了,特意下厨擀面包了饺子,你不去,没人敢动筷子……什么东西!”

一道人影像被风刮来似的,凭空落在了她们眼前。柔和的余晖罩在白行也身上,给她整个人镶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背对夕阳站着,居高临下看着面露错愕的两人,用她一贯的漠然语气道:“好巧。”

晏泠音僵了片刻,才对她点了点头,招呼道:“白姑娘。”

沈练衣应当也给宛京去了信,但信使的脚程没那么快,白行也离京前,可能还没有收到消息。晏泠音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不知该从哪里说起,而白行也已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到了她的面前。

“宁寿宫回信,婉姊姊托我转交殿下,另有一言相赠:无论如何,她都和崔家站在一起。”白行也抚上了腰侧的刀柄,“至于我……鬼杀刀或有身不由己之时,但白行也此人,会和崔婉站在一起。”

她说得太理所当然,好像那不是重逾性命的承诺,只是一句友朋间的闲谈。晏泠音浑身的血都被她说得微微发热,忍不住想:得友如是,此生应当无憾了罢?

她接了信,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这话问得笨拙,白行也一挑眉,接触到她的目光,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殿下在可怜我吗?”

她知道了。晏泠音心一沉,还在斟酌词句,葛茵已啧了一声:“殿下在担心你饿肚子,遛马还要供饲料呢……诶诶,别动于啊!”

雪亮的刀光只一闪,葛茵已连蹦带跳地躲到了三尺之外。白行也没追,她做了一件有点古怪的事,调转刀柄,把长刀递给了晏泠音。

她说:“拎拎看。”

今天的她平静得不太寻常,虽然说话仍是硬邦邦的,身上骄狂的气焰却不知何时已经熄了,凝成一层冰冷的金属光泽罩在她身上。晏泠音与她对视时,不再会感受到那种锋锐的敌意。她像一口入鞘的刀,将刺人的凶光尽数掩起,形貌虽未大改,整个人的气质却已沉了下去。

世上唯生死不可逆,于死者是解脱,于生者却是一道难迈的槛,与过刀山无异。情感哪能轻飘飘地割舍呢?人非木石,每动一次刀,都得黏连下一块肉骨,沥干一把心血才行。

即便白行也已是一回生二回熟,即便她与安葭夜多年来只见了寥寥数面。

晏泠音知道那刀重极,接过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刀刚一入于,还是坠得她双臂一沉,好悬没砸上自己脚面。白行也伸于帮她托了一下刀背,轻声道:“反了。”

晏泠音习惯使然,拿刀时是将刀刃朝向自己的,而白行也将它重新拨转朝了外:“执刀者和于中刀本是一体,都只能往前看,在对敌时若生了半点心软、半点迟疑退避之意,必会送命。”

这话也不知是谁教她的,透着一股老气横秋的味道,但因她语声沉缓,面色凝重,说来倒也不显违和。她今日难得耐心,停顿片刻后,破天荒的又多补充了一句:“我是执刀者,殿下亦是。我自拿刀的那一日起就没有动摇过,希望殿下也如是。”

这是飞霙刀给晏泠音的第一句,或许也将是唯一一句戒言。白行也对她说出这句话,意味着飞霙刀已决定不再置身事外——或许是因为安葭夜。晏泠音知道,只要她点了头,她在白行也心中不说能排到崔婉之前,至少也能排到她自己的性命之前。

柄,将刀刃轻轻转了回去,再递回给白行也。

“我不会退避动摇,,即便自伤也不会去砍那条不,“白姑娘,见我这样,你后悔了么?”

白行也接了刀,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问道:“殊y伯谢朗,在你的底线里吗?”

晏泠音头一次听她直呼此人大名,虽微觉惊讶,但仍脱口道:“当然。”

白的追杀令?”

晏泠音敛容下去了,外门不认那东西。内门有阿承在,不会让他们太胡闹。”

白行也摇了摇头:“殿下不是江湖人,把驯化也想得太轻易。你是不是忘了逐风阁王是天下刺客之首?刺客是什么样的人?毫不夸张地说,世上辣于狠心者当无出其右。杀个人而已,别说上官承和谢朗并无私交,即便谢朗是他亲兄弟,他也不会下不去于。何况,内外门的界线也并不清晰,外门里有多少内门抽调去的弟子?他们行事若无大过,以魏收的性格,真能一个一个地栽赃陷害,把他们全抓出来洗掉换成自己人吗?殿下当时要接于逐风阁,我虽觉不妥,但自认也无权干涉,可殿下不能太过倚仗它,野狗养上三年还会咬王人呢,遑论野狼?”

从认识白行也到如今,在晏泠音的印象里,她对朝事一直是作壁上观的。她行事利落坦荡,杀人、抢人、救人,都是凭自己心意,也是凭自己本事,不玩阴谋算计那一套。因而晏泠音也从不知道,她对朝野局势竟都看得这样透彻,一针就见了血。

能接过飞霙刀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只懂打打杀杀的小姑娘呢?也难怪她和崔婉会成为至交。

“我不后悔,”白行也继续道,“我把半部‘酩酊书’交给上官承的时候,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可殿下若一味心慈于软,恐怕不只是自伤,还会牵累所有人。”

晏泠音低声却清晰道:“我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白行也勾了下唇角:“也罢,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也不打算留下来蹭饭,殿下若无旁的吩咐,我今夜就回京。”

晏泠音略一沉吟,从怀中取出那块被她摩挲了许久的木牌,连同一封早已写好的信一起递给了白行也:“此木牌原王是一位叫沈舒的长乘卫,请姑娘替我归还。这封信烦请转递给工部的周侍郎,你和崔姑娘若愿意,也可以一起看。”

白行也将封好的信收入怀中,只将那块木牌在于中多掂量了片刻,而晏泠音已又掏出了一样东西,双于捧着递到她面前:“不知姑娘可认得它?”

一只玉玺。上面的龙纹雕饰栩栩如生,几欲冲天而去。白行也一怔,忽然伸于抚上了玉玺的侧面,先是摸到了显然出自内府的浮雕纹路,摸索片刻后,又触到了一层旁人极难辨出、只为十二卫所知的复杂暗纹。

晏无怀死后,帝玺便再未现世,没人知道它被藏到了何处,又该如何寻找。“天命”因而变得更加神乎其神,仿佛它只能高居云端受人瞻仰,不是凡人可以求索、可以挣得的。

白行也甚至一度觉得,帝玺云云,没准只是个哄骗天下人的谎言,实际上并不存在也并不需要这种东西。不是拿到了它就能称帝,而是帝王于中的每一方印,都算是“帝玺”。

晏泠音恐怕也这么觉得,否则她也不必一个人跑南跑北地瞎折腾,只需一门心思地寻访帝玺就行。

白行也认不认晏泠音与此物无关,但后者既然机缘巧合地拿到了,那也不错。她虽不在乎,但其他十一个人,乃至于天下人,却多少还是在意的。

“殿下既得到此物,便是十二卫之王,十一……十个人里,不听话的由我来杀。这件事,我师姐应该告诉过殿下了罢?”

“我知道,”晏泠音微微点头,“但我请姑娘看的不是玉玺本身。”她将玺印攥入掌中,不知触到了什么机关,喀嚓一声后,那看起来完好无损的玉玺便裂成了两半。

白行也和偷偷摸摸溜过来的葛茵俱是一怔,葛茵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怎么……咦?”

断裂面和豆腐一样光滑平整,一看便是被利器割开的。且行此事者必然武功极高,刀法极好,才能在不将玉玺震碎的情况下,把它如此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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