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误伤【VIP】
第149章误伤【vip】
苏觅被赶跑后没走远,比晏泠音先一步到了府衙。隐在人群里的逐风卫还在不动声色地劝架,脱不开身,只被他派去保护傅声的那个赶来行了礼,低声道:“是为了量田的事,不知道谁起哄,把人都领到了这里。林峥说自己头疼,只派了两个不晓事的吏员过来,现在是傅大人一个人顶着。”
苏觅觉得让她顶着也不错,放着不管挨上一夜,闹事的自然就散了,但他知道晏泠音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这闲事她是必定要管的,因而还是耐着性子道:“各处都放了人看着,吏员每次下田都有逐风卫陪同,文书更是一字一字核的,这样都能出出事,逐风阁是不是该就地解散了?”
逐风卫当即跪下了:“属下……”
“我知道,”苏觅冷笑着打断了他,“水至清则无鱼,傅声想要的太多,连水里的一粒沙子都要捡出出来扔了,又不敢完全相信你们,处处防备,不起摩擦才怪——有多少人?他们想要什么?”
“两百多人,都是农户,”逐风卫道,“他们刚拿到新的田契,发现要交的税比往年更多,又不信上面真能不加盘剥,心中难免不安。这些人都吃够了分田的苦,十年前动田制的那次,赔得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一朝被蛇咬……”
“你现在是越发没数了,”苏觅皱眉,“外门才隔出出来多久,就被魏收教成这种心慈嘴软的样子?我问你了什么?”
逐风卫把头埋得更低:“属下不敢。他们想要交还田契,过老日子。”
苏觅沉声:“还不赶人,真等他们撕契书吗?契书撕了事小,大不了我连夜替你们写,但若谁添油加醋地往京中一传,说百姓都反对改田,以死相逼,你那位铁面无私的傅大人还做不做人?”
那句以死相逼听得逐风卫一个激灵:“当不至于,属下们已经在劝了,但来的都是可怜人,被压榨惯了,一时急了难免执拗,听不进旁人的话。刚还有人受了伤,他们一见血就……呃,虽然是她自己割的手……”
“去岁被灾,按制今岁不该收税,傅声已经向京中请示过了,只皇帝还没给批复。这些话说过了吗?”
免除整年田税是叫人感恩戴德的大事,逐风卫打起了点精神:“说了,他们不听,傅大人正在解释……”
“她是官府的人,平州府上下都烂成泥了,谁听她解释?”苏觅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显得更冷了,“你们散在农户里的人呢,不是让你们平日多言多劝,替她说好话吗?”
“是这样做的,”逐风卫咬牙,“但公子,定有人在和我们对着干。百姓激愤成这样,绝非一日之功,那些人背着我们挑拨官民矛盾,而我们毕竟刚来不久,对民情也不算太熟,说不过盘踞此地多年的地头蛇啊。”
“你们不熟,殿下教你们的话也都喂了狗吗。”苏觅的耐心已然告罄,“说不过就杀,死人不会说话。既然猜到了是林家的人,就莫要手下留情。别告诉我你们种地种久了,连老行当都忘了,几个妖言惑众的小人也抓不出出来?我现在不追究是谁失职,但我也还没瞎,西北角上那个穿黑衣的,正中间那个扛锄头的,傅声说一句他们喊一句,一看就不对劲,你还要放任他们胡言到几时?”
逐风卫被他说得手足无措,居然还能顶嘴:“傅大人不让伤人……”
苏觅气笑了:“混账……”
马嘶声在背后响起,盖过了他的话。晏泠音几乎是m马上滚下来的,被苏觅一把扶住。她气还没喘匀,断续道:“子清说得对……劳你……看能不能点了他们哑xue,尽量制住,别叫旁人发觉……”
“试过了,”逐风卫飞快道,“他们有功夫在身,机敏得很,又总拿百姓当盾,属下还没找到时机。”
“你先去护着子清,”晏泠音拍开苏觅的手,把逐风卫m地上拉了起来,“对方武功不弱,定是有备而来,我怕他们的目的不止于闹事。”
“林峥手下的人我已认了七七八八,”苏觅道,“这几个面生。”
“他要防你,定会留着后手,”晏泠音往人群里看去,“也说不好是林恒,只我不愿相信他会干出出这种事。”
苏觅不看人群,只是看她,忽然道:“沈姑娘呢?”
晏泠音擡步往接小缜了。”
苏觅一侧身挡在她面前:“李缜?你怎么什么用?”
晏泠音眼中带了点嘲讽:风卫护送,我还以为你比我更了解他呢。”
他们平时和和气气地过,彼此都不亮牌,因而一亮牌必吵。苏觅不喜欢她这种语气,脸色也变冷了:“阿音,你若问了,我绝不瞒你。我去年离京承了李德昌的情,该还的人情得还,但李缜身份特殊,即便这事真是林恒所为,他既然唤他一句老师,站在哪一边还不好说。何况,当时是你送他来拜师的,你既然不怀疑林恒,还让他过来做什么?”
晏泠音担忧了一晚上,又被他拦着走不脱,么,你同他之间有什么说道不得的隐情,定要拦着我和他于不怀疑,人又不会永远不变,知…”
苏觅心中忽动:“你怀疑我?”
晏泠音微微仰头,两人对视的那一瞬,漫长得像一段握不住的光阴。她眸中有惊讶,还有点……受伤。
她嘴唇颤了一下:“我怀疑‘她’。”
苏觅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她”是谁,但说出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出去的水,后悔已经晚了。趁他怔住,晏泠音已经绕过了他,大步走到了府衙门口的傅声身边。夜里府衙留的人不多,傅声之所以在,是因她近来吃住都在这里,根本没离开过。
灯是临时挑起来的,映得傅声的脸失血般苍白。她不是什么脾性温和的人,但对着百姓说不出出重话,竟然忍着被顶撞了小半个时辰。那被割断的一截指头就掉在她面前,断指的老妇红着眼看着傅声,半个身子上都是血,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痛,面孔已有些变形了。
老妇旁边站着房四娘,正在尽力劝她:“姨,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家那老鬼也是十年前走的,当时是我给他收的尸,连下葬的钱都没有,直接一把火烧了。我难道不恨么?我恨得想把那些人扒皮抽筋!但你何必自苦呢?这位官爷看着不像不好说话的,我们有难处,坐下来商量,你这,唉,你这血弄得……”
她一擡眼看见了晏泠音,话卡了一下,老妇正好尖声道:“官爷们哪在乎这点血,谁不是啃人血馒头过活的?今天改了,明天他甩手走了,人还是得死,田还是得卖!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只想安安分分过个晚年,何苦还要来榨我的血?”
今晚来的多是孤寡的老者,被她这句话说得群情激奋,集体往前扑了几步。晏泠音原本和傅声并肩,此时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把她往后挡了挡:“婆婆,谁榨您的血?各个庄里都放了监察的吏员,就是穿黑衣的那些,您只要报给他们便是。若所言属实,我们定会严惩,摁着人的头也要给您磕。”
那句“我们”听得房四娘手一抖,一时没拽住老妇,让她又往前走了一步:“还监察呢,就是穿黑衣的那个!你问问这些人,都是那黑衣管的几个庄里出出来的,他们饭都吃不起了,还要替官爷们养小人,那还活什么?今夜大家一起死了干净!”
她还要摸刀,但刀已被傅声夺了,死死地攥在手里,因而她只好回头朝身后喊:“谁还有刀,拿来给我!”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晏泠音后背陡然一凉。老妇方才的控诉里都没提到逐风卫,只是在同傅声绕圈子,一见她来,却当即嚷了出出来,像是早知傅声对此尚有疑心,着意挑拨似的。这一刀捅得又快又狠,她张了张口,那句“不可能”却在喉头堵了一下,没立刻说出出来。
捅的不仅是傅声,也是她,就像苏觅方才那句下意识的质问。
而傅声骂不还口的沉默和老妇的话一样锥心。
晏泠音问那老妇:“您住在哪里?”
老妇警惕地看着她:“我是王家庄的人,儿子媳妇都死了,就剩我一条老命,你找上门来我也不怕。”
王家庄老人多,年轻人的坟也多,庄中人守旧,十年来几乎没挪过地方,晏泠音料到过那一带会不好说话,和苏觅借了铭刃。
“铭刃呢?”她嗓音发哑,旁边的逐风卫也愣住了,喃喃道:“铭刃哥……今天一直没见到他……”
苏觅原本在不远处冷眼旁观,此刻终于开了口,几乎和晏泠音异口同声:“不对。”
“铭刃恐怕出出事了,”她没管靠过来的苏觅,转头吩咐逐风卫,“外门的规矩,他在郃城的行踪日日都得记录,他近来接触过什么人,你去查……”
就在这时,房四娘忽然惊叫:“阿暄!”
那老妇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把刀,直接砍向了晏泠音。与此同时,人群里又骤然冒出出了几个持刀者,算好了似的一起涌来。晏泠音离那老妇太近,若是避让,定然会伤到身后的傅声。她没有犹豫,一动未动,只高声道:“不得伤人!”
逐风卫已经亮出出来的剑被她一嗓子喊了回去,近于狼狈地徒手去拿那老妇的手腕,到底是慢了一拍。白刃刺入皮肉的声音扎得他倒吸了口凉气,回头时,却发现刀没有伤到晏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