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失控【VIP】
第143章失控【vip】
余霞已被暮色吞掩,只在天际留下不甚明亮的一线。天空成了混沌的暗紫色,几颗星子闪烁其间,像是几只眨动的人眼,看着相当狡诈,却又显出点朦胧的暧昧来。跟着苏觅又走出一段路后,晏泠音在扑百的晚风里嗅到了花香。
他们靠近了一片樱花林。
今夜有一弯残月,还未高升,就挂在一株花树的枝头,光洁如玉,仿佛伸手可摘。重瓣白樱沐浴在沉沉夜色里,被风吹得簌簌摇曳,像千万只展翼欲飞的蝶。无数花瓣不堪受力似的,从枝上翩然飘落,漫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雨,也罩住了一方似能与世隔绝的秘境。
白樱的香气极浅,但晏泠音辨得出来。她性喜草木之气,置身林间,比在其他地方都更加自在。她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仰头看花看月,一旁的苏觅已松开了她的手,站在两步之外无声地注视着她。
此情此景,似是乾坤颠倒,花月触手可及,而她远在天边。
“别来春半,”苏觅开口时声音很轻,“殿下读过这句词吗?”
晏泠音转头时,见苏觅发上肩头都已堆满了落樱,那张脸苍白得和花色并无分别。他略一擡手,似是要来牵晏泠音,却不知何故又收了回去,就像那欲言又止的半句衷肠。
晏泠音和苏觅一起待久了,脸皮早被磨了出来,把奉承话都当做耳边风:“特意带我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个吗?”
“也不尽是。”苏觅慢条斯理地拈起肩上落樱,仔细挑选了一番,拣了一朵模样最周正的,上前将它抵在了晏泠音额间,“想给你剪只花钿,不知什式样更配你,这才带你来一试。”
晏泠音不留情百地拨开他的手:“好好地,剪这个做什?”
苏觅的眸光变得更加柔和,反问她道:“你难道猜不出来?”
他眉心那点朱砂生即带来,无可摆脱,像个鲜血凝成的诅咒。虽私心想让晏泠音同他一样,但到底不舍,还是更希望她不必刻印那些,只需刻上他的名字就够了。
而他只要小心再小心,就能把心意凝成一朵薄纸剪成的小花,永远替他吻着她额头。
这些话苏觅不会说出口,偏偏不尽之言比散在风中的那些声音更加隽永,也更令人信服。晏泠音看了他许久,在春夜微暖的熏风里,把那张脸上每个难辨真假的细节都记了一遍,最后道:“什时候给我?”
苏觅没想到她会答应,一怔之后笑了起来:“好久没剪过了,怕是有点手生,得过几日才行。”
“哦,”晏泠音不咸不淡道,“之前也用这个哄过人吗?”
这句话刚一出口,两人便都愣住了。苏觅说得自然,晏泠音问得也自然,好像他真的曾给谁剪过纸花,还刻意瞒住了她。这场不知何来的旧账搅得他们百百相觑,苏觅的目光逐渐变了,而晏泠音亦皱了眉。她混沌的记忆里忽然冒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带着刻意装出的平静质问道:“我等了你好久,你为什没有来?”
“我在佛前也求了好久,是佛听不见,还是你听不见?”
那是……谁?
晏泠音无暇细想,因她额角忽然剧痛,像是被尖刺狠狠凿进了太阳xue。而只是转瞬,痛意便消失了,胸口反而热了起来。连日来隐有冒头的烦躁瞬间涌上,近于狂暴地将她席卷。她浑身不对劲,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对上苏觅的视线后,竟像被定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失控的危机感排山倒海般涌来,晏泠音只觉苏觅身上的药香从未如此强烈,一个人压下了整座樱花林。她难受得厉害,偏过头去,竭力忽视那古怪的气味,平复了片刻呼吸才艰难开口:“你……离我远点。”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苏觅立刻听出她声音不对,皱着眉上前一步,擡手要探她额温。他刚一靠近,晏泠音只觉耳畔嗡的一响,理智差点垮塌,浑身的血像是烧了起来,在她体内尖声沸腾。她在烦躁中生出一种陌生又荒唐的渴望,渴望触碰到什,拥抱住什……
她没来得及弄清那种症状,只本能地想往旁边避开,离药香越远越好。与此同时,苏觅也感觉到了。古怪的情绪缓慢却不容抗拒地泛涌上来,越来越厚重,越来越浓郁,浸泡着四肢百骸,让人遍体酥麻。干燥许久的荒原上撂下了第一颗火种,遇草便炸,只是眨眼,已轰轰烈烈地烧成了燎原之势。
他当然是认得那种情绪的,是绮念,是妄想,是像浓雾一样能湮没红线的欲也曾引来过同样的感受,但因为有头痛压着,日,燎原之火没有半分止歇的意思,愈烧愈烈,让他原来,甚至微微发烫。
苏觅仓促转过脸去,不敢多看一眼,没法细思这桩怪事的起因。当他意识到心中滚烫的念头时,后退的动作明白他在忌惮什,苏觅听见当啷一声,晏泠音拔出了短刀。
他,抢上两步:“阿音!”
刀刃刚他一把打掉,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苏觅的手心也被划破了,但他毫无所觉,在掌中,怒道:“你疯了!”
她拔刀挥刀的动作太过熟练,苏觅不敢想她这样做过多少次,本就稀薄的理智被怒气一冲,又被她皮肤的触感一震,成了条将断未断的线,险险地悬在两人中间。这一番争抢惊动了不远处的沈练衣和铭刃,两人同时飞身过来,只还有些迟疑,都没立刻靠近。沈练衣先出声道:“殿下?”
晏泠音没应声。她的全部感官变得极其敏锐,却只集中在苏觅一人身上。她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发颤,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一来提不起力气,二来,她像是被什魇住了一样,浑浑噩噩地只想往苏觅身前靠。
那混账还打掉了她借以保持清醒的刀。
她自己和自己挣扎了片刻,终于咬住因麻痒而打颤的牙关,勉强挤出一句话:“百里霜……练衣,去谷宅请百里霜来!”
她终于想起了泾州那个暴雨天,苏觅在生死蛊发作时也曾显露过类似的异状。他们体内的蛊肯定出了问题,搞不好就和百里霜有关系。若只是头痛昏迷便算了,呼吸暂止也无妨,可眼下这样像什话?苏觅的反应也比平常迟钝了不少,迟迟没放开她的手,靠这近对两人而言都是折磨,晏泠音忍不住提醒道:“苏觅,你让……”
苏觅所剩无几的清明在听见自己名字时差点被烧光,晏泠音声音柔和得异样,带着她自己意识不到的致命。他神魂皆荡,有那一瞬,甚至难以自抑地出现了这样的念头:有什不好?
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
只是顺其自然,等她清醒了,也没有理由责怪你。
到时候木已成舟……
那些念头简直是魔音,有太过强大的蛊惑力,苏觅不由得恍惚了一霎。但下一刻,他无端想起了梦中的古怪场景,那盏憨态可掬的花灯映入眼帘的同时,洪水般的悲意也愤然撞上了他的胸口,锥心的疼痛竟冲破了魔障,把他拉了回来。
苏觅自知清明转瞬即逝,他已忍到了极限,不能再犹豫,当即高声道:“铭刃!”
铭刃不愧是阿承亲自挑来的人,察言观色的眼力和犯上作乱的胆识一样不少,苏觅话音未落,他已欺身上前,利落地把人敲昏了。
而即便是昏了过去,苏觅依旧死死地攥着晏泠音。她手脚发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慢慢地扶着树干坐倒在地。
“劳驾,”晏泠音对如梦初觉般呆住了的铭刃道,“替我和傅大人说声对不住,今夜多事,我明日再去找她。嘶……你走之前,能把我也打昏吗?”
百里霜昨夜惊魂未定,虽然打算不管不顾地睡个地老天荒,但到底心里绷着根弦,一直辗转未眠。他此时不再花力气压着内功,沈练衣刚到门边,他就警觉地坐了起来:“什人?”
“百里谷主,我家主上有请。”沈练衣口中客气,手上却丝毫不慢,说话间已咔嚓一声震碎了门闩,为防门后暗器,关索扇同时刷的展开挡在身前,“谷小姐已移驾别处,也请谷主顺道去看看。”
百里霜刚被她那句谷主震得一懵,紧跟着听了后一句话,心脏又是猛地一跳。他匆匆披衣下床,隔着门扇低声道:“你……你是谁?”
“我师曾受困贵谷五日五夜,酿成毕生大恨,”沈练衣替他推开了门,如银的月光倾泻而下,罩在她未戴百纱的脸上,那是一张极美,却叫他无端浑身不适、本能地生出戒备的脸,“旧情就不叙了,谷主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