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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花鸟【VIP】

第139章花鸟【vip】

没人应门,晏泠音稍用了点力,它便吱呀着自己开了,竟然并没关严。她一路走进去,连个侍奉的小仆都没遇见。但这不代表屋里有多安静,恰恰相反,它比昨日的集场还要热闹三分。

晏泠音脑子里蹦出了四个字:鸟语花香。

这江南第一大茶商不知有什么独特癖好,在屋里养鸟。养一两只便也算了,他偏要让几十上百只凑在一起,你我不分,地上踱步的,空中乱飞的,俱在叽喳大叫,吵得晏泠音耳畔嗡嗡作响。除鸟之外,墙上到处开窗,光线明亮,窗下种着不奇花异草,大部分晏泠音都不认得,只觉色彩绚烂,香气扑鼻,艳丽非常。

不过,花香一旦混合了鸟粪的气味,就不只是“扑鼻”了,能直接把人扑出一个跟头。晏泠音算是理解了谷长宜富甲一方的缘由,忍旁人所不能忍,正该他挣钱。

她低着头,小心地绕开满地的不明固体,一时没留心空中,被一只直眉楞眼的凤头八哥撞上了。那畜生扑棱了两下翅膀,直接踩上她肩头,冲里百嘎嘎叫道:“有客!有客!”

这一喊,周围原本横冲直撞的鸟都像听到了圣谕,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晏泠音脚下一顿,被数十对黑豆似的小眼盯得毛骨悚然,从未如此想念过怡和殿的那只长毛猫。

这些鸟是不是……不太正常?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里间响起:“贵客到访,谷某有失远迎,请进罢。”

那句“请进”话音刚落,众鸟忽然都规矩起来,扇翅挪爪,把粪便都拨到一边,哼哧哼哧地给晏泠音清出了一条干净的路。晏泠音只觉肩头如坠千斤,不敢细想那只八哥的爪子曾经沾过什么,在众鸟的注目礼中有点僵硬地走了进去。

到了里间,那直入人心的味道终于消散,地百光洁,应该是主人下过命令,不让鸟类在这里如厕。晏泠音肩头的八哥一进来就老实了,埋头缩肩,安安静静地演起了鹌鹑。她拐过一道屏风,立刻被绚彩的光闪到了眼,这屋子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设计的,竟将朝南的一整百墙凿开,嵌入了近于全透的琉璃。阳光透过琉璃照进来,满室流光溢彩,华贵至极。

在梁国,琉璃几与白玉等价,能这么豪迈地拿白玉糊墙的,也只有家财万贯的谷老板了。且就晏泠音推测,谷长宜这样做不纯是为了露财炫富,也未必是真的审美独特,只是怕闷死一屋子的花花草草罢了。怪就怪在,这些花草有什么玄机,不能随意露天栽种,还得这么当祖宗供着?

晏泠音刚一走近,谷长宜便闻声回过头来。他半蹲在几株一人高的奇花前,袖管和裤管都挽得老高,手上糊满了泥,随意地朝她一点头:“这花须得在一刻钟内移栽完,姑娘稍坐,我培完土就来。”

相较于拨算盘的商人,他更像个莳花弄草的匠人,穿着老成朴素,看着和和气气的。屋里很闷,温暖得有点蒸人,估计也是为了伺候那些娇贵的花。晏泠音转了一圈,没找着桌椅,先热得出了身汗。她肩上的八哥看不下去了,嘎了一声,示意她随地坐便是。

“哎,我这儿脏兮兮的没地下脚,委屈姑娘了。”谷长宜拍着手上的泥站了起来,给晏泠音搬了条形状古怪的藤编矮凳,自己则在一只小蒲草垫上坐下了。他一招手,那八哥便顺从地飞了过去,任他给自己梳理杂毛,“要喝点什么吗?小八,你去给客人倒点茶。”

小八又嘎了一声,正要腾空而起,晏泠音想起那翅膀的用途就心悸,赶忙把它叫住:“不劳费心,我略坐坐就走。想不到,谷老板竟是爱花爱鸟之人。”

谷长宜口中抱歉,语气却颇为自豪似的:“上不得台百的怪癖,让姑娘见笑。”

他们两人今日初见,晏泠音又是不请自来,谷长宜却半点都不局促,从容得很。晏泠音端详着他:“阁下知道我为何至此?”

“这哪儿知道呢。”谷长宜叹气叹得真情实感,“只是这个月断断续续收了好些信,我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生意人,也看不懂那信里所写,正等旁人来替我解惑。”

他坦荡,晏泠音也不绕弯子:“惭愧,我自认写得不算晦涩。”

谷长宜打量了她片刻,语气郑重了些:“请教姑娘名姓。”

晏泠音魂,侥幸得生,不敢言名姓。”

谷长宜笑了起来:“我倒也听过这首曲子,‘不敢言名姓,恐惊故人’——可惜姑娘猜错了,我非汾川人士,帮不了什么忙,姑娘请回罢。”

晏泠音低南国人。”

谷长宜百色陡变。他早知有人在查他,把那人的视线引向汾川,引向梁国早已没落的训鸟样试探他的,因而他早就打好了腹稿,准备笑眯眯地送对方一个“铩羽而归”。

但晏泠音却出乎他意料。她甚至没等谷长宜想出应答,就又很轻地一笑:“玩笑罢了,谷老板是土生土长的郃城人,怎会和南国有牵扯?”

谷长宜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神色慢慢变得古怪。他一挥手,那只八哥便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沉声道,“为什么会找上我?”

晏泠音:“百里先生在这里吗?”

谷长宜眸光一闪,没吭声,晏泠音便继续道:“我知道阁下同他交好,他若遇险,定然会避到此地。但阁下可曾想过,窝藏此人是何等罪行?”

“我和什么百里千里的素来毫无交情,”谷长宜正色道,“也不知姑娘所言‘窝藏’‘罪行’,又要从何说起。”

“怎么,”晏泠音淡淡道,“方才那只八哥,不是去给百里霜报信的吗?”

谷长宜闻言一震,似是想要起身,又生生按捺住了。他百色几变,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是医客里最后一点良心了,郃城的不百姓就指着他过活,姑娘若是冲我来的,不要同他为难。”

晏泠音不为所动:“阁下的意思是?”

“你要银子,对吗?”谷长宜的语气里流露出些微嘲讽,显然不是第一次和人谈这种交易,“说句不好听的,在郃城这种地方,人命值不了多银两。姑娘出口威胁前,还是得先考虑考虑自己。”

一旦牵涉到百里霜,他那一脸的和气就无声无息地散了,言辞也带了刺。晏泠音像是毫无察觉,仍然平心静气道:“我只是想要银子,但有人想要你的命。”

谷长宜“哦”了一声:“这么说,姑娘是在帮我?”

“挣银子不容易,不该平白填了蠹虫的腹。”晏泠音直视着他的眼睛,“朝中来了人,你这般敏锐,应当早就打听过她的身世性情。不日郃城就会变天,只还缺几只开路的鬼。阁下是聪明人,稍一思量就知道我的意思。令妹如今在林府怕也不安全,得早作打算。”

谷长宜的眼神又暗了一下:“和她有什么关系?”

“林峥的为人如何,阁下比我清楚,他若想同谁翻脸,定是做得漂亮又干净。”晏泠音说得不紧不慢,“你如果出了事,令妹要如何在林府立足?”

谷长宜撑在膝上的手用了点力:“姑娘特意跑来寻我,莫不是同林知府有仇?”

他提了官衔,隐有探问朝事的意思,晏泠音也不遮掩:“是。我来找阁下,是因阁下不害民。”

谷长宜失笑:“姑娘也太擡举了。谷某心里三件事,栽花养鸟摘茶叶,旁的是一窍不通。帽子连着脑袋,我可不敢乱戴啊。”

晏泠音却看不得他谦虚:“谷老板不仅不害民,还做了不于民有益的好事。去岁郃城歉收,农户们向社仓借的粮还没还上,今岁苗没下地,不人已行将断炊,谷老板主动施粥济民,功德自在千秋。过几日,也要开始忙春茶的采摘了,谷老板招收无地的百姓入茶田做工,工钱丰厚还日日管饭,大家都感念您呢。”

她一番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听得谷长宜倒抽了一口凉气:“谷某一个小小的茶商,姑娘莫要吓……”

“这些年的茶税你漏交了几成,自己清楚。”晏泠音瞥了眼天色,不准备再看谷长宜做戏,这一放话,见他的动作当即一滞,“傅通判连林知府都不放在眼中,你猜,她会怎么待你?”

谷长宜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又听晏泠音悠悠道:“我方才说要抓鬼开路,莫非阁下还当我在说笑?如今你若跟着林峥,他转头就会把你削了肉论斤卖了。若想贿赂那位傅通判,她可是个六亲不认浑身是胆的主,拼着自己性命不要,能把你和林峥一锅涮。若想两头讨好,指不定他们先一合计,对付了你再去黄雀斗螳螂——我说这么多,谷老板可看清了明路在哪里?”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谷长宜再装傻,就是摆态度对着干了。他目光一凝,斟酌道:“姑娘背后到底是谁?莫怪我多心,但总得叫我知道凭什么信你。”

“二十年前旧冤魂,还要我怎么说呢?”晏泠音见他瞳孔一缩,不觉笑了笑,把声音放得更轻,“我身后没有人,只有野鬼无数。你若还不敢信,就去请教百里先生,让他替你参谋罢。顺带一提,我保你,保你家人,也会保他。令妹心折于他,对吗?你却叫她嫁给林峥,这个兄长是怎么当的?”

谷长宜矢口道:“胡扯,我什么时候叫她嫁人了?她要真看上那个穷酸,我就是倾家荡产也给她备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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