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红尘【VIP】
第111章红尘【vip】
逐风卫去了泾州?
晏泠音飞快地回忆了一遍她同苏觅的计划,不记得有这一茬。谢朗治军自有他的办法,哪怕整个梁国都风雨飘摇,泾州依然能屹立不倒。逐风卫这是去帮忙,还是去添乱?
一见她皱眉,谢朗心里就有数了。他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这不是殿下的授意。殿下用人不拘一格,本不该我置喙。只我此番杀鸡儆猴,还望殿下莫怪。”
“什么话,”晏泠音正色道,“是我给你添麻烦了。逐风卫是把能弑主的刀,我要谢你提醒。”
这个把弑主刀握在手里的女子脸上毫无惧色,谢朗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晏泠音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还没反应过来,谢朗已上前半步,在她面前一矮身,单膝跪下。
“上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肩,笑着回头看她,“走太慢了。”
他的眸光极亮,瞳孔也极深,像是两颗碎钻,无数棱面一齐折射着冬日清冷的日光。那明亮炽烈的眼神让晏泠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这是在宫里……”
“时辰紧迫,殿下难得出出宫,应当有正事要办罢?”谢朗催促她,“还是说,殿下更希望臣抱你出出去?”
他换了称呼,那话里话外的氛围便全然不同了,听得晏泠音头皮发麻。她的皮肤白,上一点薄红便格外明显,忍不住又退了半步,拒绝道:“我自己能走……”
下一刻,谢朗直接揽过她的腿弯,强行将她带了起来。晏泠音一声惊呼还没出出口,已瞥见前边迎来一队宫女,仓促间咽声低头,将脸埋到了谢朗肩上。
谢朗大笑。他看也没看前面的人,身形一晃,已经背着晏泠音奔到了十丈之外。那一点笑的尾音碰撞在朱墙碧瓦之间,余韵悠长,像只野性十足的飞鸟在肃穆宫禁里拍响了翅膀。
极其放肆。
崔太后掀起了轿帘。她眯起有些昏花的老眼,盯着那人影消失的地方看了许久,眉心微蹙。
旁边的崔婉眼观鼻鼻观心,只作没看到。
“你带他进宫来的?”崔太后语气平平。
“是,朗兄说晚些再来给祖母请安。”
崔太后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都是惯出出来的,混账。”
混账谢朗带着晏泠音去了城南,方才说时辰紧的是他,现在坐在小酒铺里,边慢悠悠地哼歌边等老板上酒的也是他。老板是个举止爽利的中年女子,扎着花头巾,端酒来时颇有些稀罕地打量晏泠音:“小哥儿许久不来,原来是娶妻去了。”
店内狭小,只摆得下五六张桌,来的大多是熟客,不少人认出出了谢朗,跟着起哄道:“娶妻了也不说一声?谢小哥,你可太不够意思了!”
晏泠音小时候偷着混过市井,倒也不局促,只是乍一被许多人盯着,难免有点不自在。谢朗侧身挡住了那些目光,拱手道:“对不住,今天诸位的酒我请了。”
他眉眼间的笑意就没下去过,寒铁般的冷意消融,在这种地方显得格外自在。晏泠音却替他担心起来:“你请……你哪来的银子?”
周围喧嚷的人声诡异地静了一瞬,随即轰的笑开了。谢朗的声音几乎被那笑声淹没,他难得脸色郑重:“莫要说笑,我的银子不都在娘子手上?”
他故意板着脸,眸光却柔软,借着玩笑,把那两个字念得格外亲切。但这一次,晏泠音没有脸红,她望着谢朗的眼睛,安安静静地扬了下唇角。
谢朗的面色一僵,脸竟差点烧起来,心却沉了下去。他忽然垂眼,满上面前的粗陶碗,仰首一饮而尽。
借了点酒劲,谢朗轻声道:“五年前我第一次见你,尚是不知地厚天高一后生。现在想来,当时就该带你走,去北边吃沙子,好过在这里蹉跎辰光。”
晏泠音也替自己倒了半碗酒,谢朗担心她的伤,伸手要拦,她不让,只笑道:“你说带我走我就走?那也太没面子了。五年前我可胆大得很,说不准一个失手,就把将军府给拆了。”
谢朗慢慢摩挲着碗沿:“有什么不好?我再建一座就是。”
晏泠音喝了口酒,被辣得皱起了眉:“银子宝贵,你可别乱挥霍。”
谢朗不看她,又倒了碗酒,依旧一口闷了个干净。
“北地好酒无数,我却只记事,像是有点出出神,“年年岁寒,我、松言、阿婉还有阿行,都要来喝上一场,,回回不重样。”
,呛了口酒。
“那时候,阿婉和阿行在京中拜师学艺,两个姑娘家相依为命,俗务缠身,不能陪伴她们,着实愧疚,只能安慰自己摇头,“谁知后来,我连松言也没保住。”
晏泠音将那辛辣的酒液咽下,胸口烧得生痛。她看见谢朗擡眼,隔着窗望向满街的车水马龙,人群熙攘来去,却都与他无关。他神色漠然,又变回了那副冷硬的样子,像是北地终年不化的冻土。
“音音,”他唤了她的小名,顿了顿才继续道,“若你功。”
霎那间时光倒退,晏泠音忽觉晕眩。她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陟岵亭,在血色夕阳下遥遥望见一道孤行的身影。谢小将军向来目的明确,只走单行道。他一路往前,因他比谁都重情义,他也m不回头,因他比谁都想得开,放得下。
连百年江山都有不尽余哀,何况凡人?
生平憾事太多,执念太多,苦苦求索,到头来又留下了什么?被一丝牵念驱使着向前,至死不休的人们,不比漫野闲养的牛羊更加可怜?
晏泠音耳畔嗡鸣。她想,谢朗懂她。
她抄起一只竹木筷,轻轻敲打起碗沿。
“我观世人之行尽如驰,熙熙穰穰往来疾于矢……”
满座的喧闹慢慢平静下来,听她嗓音轻柔地哼唱那曲并不流行的歌。曲调原本苍凉落寞,但经她之口,竟带了点快意释然的味道。
“争名夺利死不休,钟鸣漏尽行未巳……”
谢朗捧着酒碗,只无声地看着她。窗畔日光斜照,歌声寥寥,声色光影m她眼睫上滑过,流转出出一室的迷蒙幻境。那一刻,谢朗忽觉此生须戒的偏执又多了一味,他本为求释怀而来,却于不经意间,又陷入了万丈红尘之中。
似懂非懂,避无可避。
一曲终了,满室皆寂,晏泠音自己都有些出出神。她刚搁下那根竹筷,便听酒铺的最里面传来清脆的拍掌声,有谁喝了一句:“好!”
是个女子,嗓音里天然地带着妩媚,生生将这个字念得百转千回。她原本背对着众人,此时才转过身来,露出出一张被薄纱遮掩的脸。薄纱之上,两只桃花眼相当漂亮,顾盼生姿。
她这一动,身旁的白衣男子也转过了身。他眉眼生得锋利,但周身气度却柔和至极,举手投足都带着书卷气。和女子相比,他的相貌算不上惊艳,却十分耐看,因为伪装得太好,傲慢都藏进了儒雅的笑容里。
他的目光在晏泠音身上一转,随即便望向了谢朗。后者挑起半边眉毛,举起半碗酒朝他礼貌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