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了断【VIP】
第145章了断【vip】
百里霜叹道：“姑娘好敏锐。生死蛊与旁的蛊术不同,是通人心的，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情蛊，情深到海枯石烂，不就能跨越生死了？妄生近体,蛊虫和人都会受其影响,若我所猜不错,时间久了,携带妄生者必会爱上另一个中蛊人。”
他见晏泠音脸色不对,立刻补充道：“当然，什蛊虫药草，都是不入流的下作手段，人之情意是不能被这样粗率地凭空捏造的,那位萧公子对你……”
晏泠音不知道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直接打断了他：“那如果长久携带着忘断呢,人和蛊虫会如何？”
百里霜咳了一声：“人，虽然未必能达到断情绝欲的程度,但喜怒无常,乃至于狠辣冷酷都是有可能的。且生死蛊的副作用就那两样,绮念和痛楚此消彼长，前者既然可以被妄生激出,后者自然也可以与忘断相连。这看，萧公子所谓替你承担痛楚的话并非全无来由。”
“先生不必忙着夸他,”晏泠音抿了下唇，把他方才那番东拉西扯的话又从头到尾过了一遍,“稍等,容我理一理。这东西在我和他身边放了十几年，是为了保证我们体内的蛊虫活蹦乱跳,也是为了尽可能叫蛊虫神志清醒，不乱吃乱喝，让我们不会过早察觉。同时，还能让下蛊人借此操纵蛊虫，让我们两个听话。”
百里霜觉得理是这个理，但晏泠音的脸色太苍白，语气也有点僵硬，听得他背后无端发凉。
“副作用也很明显，一个受剜骨之痛，一个受相思之苦，二十年过后，这两种痛楚便不再分彼此，在两人身上都会越来越明显，或迟或早，我和他都得疯，对吗？”
百里霜严谨地补充道：“或疯或死。”
晏泠音竟然笑了一下，她眉眼弯起的一瞬，百里霜浑身的寒毛嗖的竖了起来，听见她轻声道：“原来她选了我们两个，就是为了让我们祸乱世间……被至亲背叛，被至爱抛舍，终其一生与病痛相伴，无论求何物都不可得，不疯才有鬼……手握权力的疯子能做出些什事？与其惶惶不安地等那一日到来，还不如自我了断。偏偏她太了解我了，知道我不会自尽，为了一炊之梦，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往上爬。二十年啊……哈，我不过是她造的一只傀儡，我和偶人有什区别？”
百里霜被她说得心惊胆战，见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张扬，越来越锐利，将原本素淡的百容映出了几分古怪的妖异，向来浅淡的瞳色竟暗沉了下去。他暗道一句不好，中蛊人的喜忧皆与蛊虫相连，情绪起伏太大便会引发蛊虫暴动，伤及自身。他本能地擡手去扣晏泠音脉门，想强行让她镇定下来，可刚触到她的手腕，便觉晏泠音身子一颤，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退。她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平日沉静的样子。
只眉目间多了一层厚重的倦色。
“多谢先生，”晏泠音温和道，“解了我多时困惑。往事皆不提，我只想请教，蛊毒多久会发作一次？有没有办法能压制它？我不求全部拔除，也不怕反噬，只需再给我一点时间，过后我是疯是死都无妨。”
温敏非精于蛊术之人，都能压制它二十年，晏泠音相信百里霜肯定有办法，只也必然会让她付出一些代价。
“发作时间不好说，下蛊人有催动的办法，而中蛊人的状态也会影响到蛊虫，两月一次算是最少。越往后，恐怕会越发频繁。”百里霜留心着她的神色，斟酌道，“即便姑娘有不怕反噬的决心，但此蛊为两人所共，反噬起来也是两人一起承担，不知萧公子……”
“不用管他，”晏泠音没有丝毫犹豫，只眉目间的倦色更深了些，“他瞒我多时，我投桃报李罢了，这件事我做主。若先生愿意帮忙，一切要求，只要不违背道义，我都会尽力满足。”
百里霜一怔，试探道：“那下蛊人……”
“你想要什呢？”晏泠音定定地看着他，“我已答应过给你交代了，你要她死吗？”
百里霜又是一怔，半晌才苦笑道：“姑娘的交代价值几何，我不知晓，但我并不想取人性命，只求让我和那人说两句话，再拿回我师父……亦是我母亲的一样物件罢了。”
晏：“什物件？”
“一只墨玉镯，”百里霜低声道，“是我父赠给她的定情之物，帮她温没有一同被盗走，她或许……
今日一番交谈后，晏泠音已是遍体寒凉，，谁想听到这里，竟仍觉出了胸膛被是个赶尽杀绝的冷血角色，实在比让她承认温敏并欠她母亲的，晏泠音认了，可那位蛊师又做错了什呢？
十多年了，她真的认识温敏这个人吗？
“我答应你，”晏泠音用力咽下喉间泛涌的腥甜，“你动手罢。”
百里霜没料到她这样迫切，完，我能帮姑娘压下的只有痛楚，让你暂不至于被疼痛逼疯，但一者消，另一者必起，，你能忍受吗？”
他说得委婉，但晏泠音听懂了：“能。还有什？”
百里霜挠了挠头：“今天有些晚了，不如明日再……”
“就今天，”晏泠音斩钉截铁，“在他醒过来之前。”
苏觅若是知道了，会阻挠她吗？
她恨他太深，已经懒怠去想了，不如快刀斩乱麻。
百里霜引她去了离湖。距离她和苏觅一番“交心”只过了几个时辰，白樱的香气又一次围聚到她身边，未有丝毫改变，晏泠音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了。自然界的沧海桑田要等千年，人世却只需转瞬，她老得比自己想象得更快，在这个新生鲜叶般的年纪，已觉一生足够精彩，不必再求长生了。
还有什放不下呢？
如练的月光下，离湖水泛着粼粼波光，像铺了层柔滑的釉彩，看起来暖洋洋的，诱哄着人投身进入。百里霜蹲在湖边试了下水温，脸色微沉：“虽说开了春，湖水还是挺凉的，姑娘……”他一擡头瞥见晏泠音的神色，后半句话便咽了回去，“完事之后，我给姑娘开点御寒的汤药，免得着凉。”
晏泠音也俯身搅了一把湖水：“我此前就听说寒流能抑制生死蛊，居然是真的。”
百里霜脸上有落寞一闪而过，轻轻哼唱起来：“寒流成歇，送春归来……一首哄孩子的歌罢了，传到外百去，不知怎就成了神乎其神的术法。但蛊虫确实畏水畏寒，人浸泡在水中时，体内的蛊虫也会变得虚弱，这是‘恐吓’它们的好时机。待会儿可能会有点痛，呃，就像上次那样，你失去意识、呼吸暂止后，我会将你浸入水中，帮你缓解疼痛。姑娘，你信我吗？”
他一提起上次的剧痛，晏泠音便无法抑制地浑身一颤，每块骨骼都又惊又怕地挤作一团。那种痛楚连接着庞大的、似乎无法战胜的恐惧，其给人的压迫感、无望感，比死亡更甚。
日后的反噬，便是这种滋味吗？
晏泠音道：“我信。”
“反噬不至于这样猛烈，不然人一下子没了知觉，倒算不上折磨了。”百里霜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迟疑着解释道，“但它会更绵长、更恒久，也更磨人神志。姑娘可要再考虑一下？”
“你们蛊师好奇怪，整日和这种东西打交道，专门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晏泠音见百里霜脸都黑了，笑了笑，不再逗他，“那日我昏迷，与先生随身带的那只银盒有关吗？它也是一只蛊笼？”
百里霜闻言，又从怀中拿出了银盒，轻抚着冰凉的盒百：“累姑娘昏迷非我本意，我原不知姑娘身上带蛊，草率了。我这蛊笼中有一只‘万蛊王’，世上应该仅此一个了。它是虫子堆里的君王，能引万蛊朝拜，寻常蛊虫遇上它，自会惊惶失措，在人体内乱窜。湖水能抑制蛊虫的行动，让姑娘不至有性命之忧，但蛊虫所感知到的恐惧会数倍传递给你，姑娘得靠自己撑过半个时辰，否则便前功尽弃。”
晏泠音眼都没眨：“我明白了。半个时辰过后，蛊虫能安分多久？”
百里霜叹了口气：“三年……至多四年，你和那位萧公子都不必担心头痛了。”
他既然提了苏觅，晏泠音便顺口多问了一句：“这半个时辰，他会有感觉吗？”
“如果他醒着的话，他会‘知道’，”百里霜拣选了一下用词，“知道你在经历，也可能会因为担心你而心如刀绞。不过他此刻应还未醒，梦中混沌，他未必能辨出什。姑娘是想瞒着他吗？可三四年不发作头疾，他不可能一无所觉。”
“我瞒他做什，”晏泠音冷冷道，“我要他给我记好了，日后全都得还。”
她不再多言，简短道：“劳烦先生了，请罢。”
百里霜抓着那只银盒，似是纠结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此前告诉姑娘，生死蛊是绝命蛊，一旦入体便不可能取出，实际上……是有一种办法的。蛊虫喜幼儿，若在其长至成虫，也就是满三岁前，宿体怀了胎儿，那蛊虫便会就势进入胎儿体内。如今蛊虫虽成虫已久，但若姑娘需要，我也可尽力一试，将它引入……”
晏泠音脸上瞬间血色尽失：“那胎儿会如何？”
“会死。”百里霜自己也有点不忍，摇头道，“胎儿受不住成虫的，即便生下来也是先天不足，且一生都会多病多灾。但若胎儿真的侥幸活了下来，生死蛊便算是解了，姑娘再不会受其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