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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照骨

寒潭照骨

承恩侯府后院的寒潭在月光下泛着尸蜡般的青光。明珠踩着湿滑的苔藓蹲下身,腕间银镯突然坠入潭中——这是母亲咽气前最后戴着的首饰。

"姑娘仔细着凉。"侍女举着的灯笼突然被风吹灭,明珠在黑暗里听见潭底传来空洞的敲击声。她将裙裾系在腰间,赤脚踏进刺骨的水中,脚趾突然触到某种凹凸的刻痕。

子时更鼓传来时,明珠终于摸到了潭底铁箱。锁眼被水藻堵死,她拔下银簪捅进去的瞬间,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在母亲妆匣暗格摸到的带血钥匙——此刻正在她贴身的荷包里发烫。

铁箱里泛着腐味的锦缎裹着一具婴孩骸骨。明珠抖开褪色的襁褓,借着月光看清了绣在角落的螭龙纹。这是永徽八年萧长安小产时,先帝亲赐的云锦。

骸骨颈间挂着半枚玉扣,与她袖中那枚拼成完整的螭龙。明珠突然剧烈颤抖,母亲临死前抓着她的手说:"潭底...藏着娘的罪..."原来不是罪证,是来不及长大的弟弟。

"明珠!"阮嘉树的怒吼震落松枝积雪。她将骸骨藏进披风转身时,看见父亲手中提着的不是灯笼,而是曾挂在祠堂的家法铁鞭。

"你非要让承恩侯府陪葬吗!"铁鞭抽在潭边青石上迸出火星,"二十年前先皇后怎么死的?你娘就是知道了这个才..."

明珠突然将玉扣按在他眼前:"父侯当年亲手埋的棺椁,装的真是娘的小产儿?"她指着骸骨腿骨上的裂痕,"太医说五个月大的胎儿,怎么会有箭簇伤?"

阮嘉树踉跄着跌坐在雪地里。明珠用披风裹住骸骨,摸到他袖中滑落的纸笺——是萧景琰的笔迹,写着"永徽八年腊月初七,射猎误伤永昭公主车驾"。

寅时的梆子惊起寒鸦,明珠在祠堂暗格里找到了发霉的医案。永徽八年十二月初七的记载被朱砂划去,可背面拓着墨痕,隐约能辨出"箭毒木"三字。她突然想起那日父亲书房里,太医令赵怀恩的暴毙案卷宗。

破晓时分,明珠抱着骸骨闯进裴府别院。裴元洛正在给西府海棠剪枝,见到她衣摆滴落的潭水,剪子"当啷"掉在青砖上。

"裴大人当年在太医院当药童时,可曾给赵太医送过箭毒木?"她将骸骨轻轻放在石桌上,染血的襁褓被风吹开一角。

裴元洛的指尖划过婴孩头骨的裂痕:"公主应该去查查,当年猎场惊马时,谁在陛下箭囊里换了北国进贡的狼毒箭。"他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但你若再查下去,下次沉在寒潭的就不只是骸骨了。"

明珠甩开他的手冷笑,却被他反压在石桌上。西府海棠的花瓣落在婴孩头骨眼眶里,裴元洛的气息拂过她结霜的鬓角:"你以为萧瑟为何突然要和亲?因为陛下发现你娘死前见过西蜀巫医。"

怀里的骸骨突然发出脆响,明珠低头看见自己捏碎了半根肋骨。裴元洛将碎骨收进玉匣:"永徽八年冬猎,陛下要杀的根本不是萧长安。"他蘸着茶水在石桌写下"先皇后"三字,"你娘替人挡了灾,却到死都以为是夫君负心。"

暮色染红窗纸时,明珠在裴元洛书房找到了永昭公主的嫁妆单。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药方,字迹竟与寒潭铁箱里的血书一模一样——是她母亲用眉笔写的"箭毒木混孔雀胆,子时三刻"。

更鼓声里,她摸回承恩侯府祠堂。供奉萧长安的牌位后有道新裂的缝隙,撬开后滚出半截断箭。箭簇上的北国狼纹与父亲书房暗格的密信印章,在月光下严丝合缝。

"你果然在这里。"阮嘉树举着烛台出现时,明珠正用箭簇划破指尖。血滴在嫁妆单上,显出萧景琰的私章拓印——原来当年北国进贡的毒箭,盖的是承恩侯府的印鉴。

烛火突然摇曳,明珠看见父亲身后闪过玄色衣角。她猛地将断箭刺向阮嘉树咽喉,却在最后一寸被裴元洛握住手腕:"现在杀他,明日你便是弑父的滕妾进东宫。"

箭簇上的狼毒擦破父亲脖颈,阮嘉树却突然大笑:"你娘死前咒我永世不得超生,可当年是她自愿喝下那碗药!她说只要保你平安..."话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看着女儿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正是萧长安装毒药的胭脂盒。

五更梆子敲响时,明珠站在寒潭边将嫁妆单烧成灰烬。晨曦照亮潭底累累白骨,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何总说这潭水洗不干净。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她将裴元洛给的鹤顶红倒进潭水,看着死鱼翻着肚皮浮上来。

"姑娘,宫里来人了。"侍女颤抖的声音传来。明珠转身时,看见萧瑟的贴身嬷嬷捧着滕妾文牒立在垂花门下。她笑着接过玉碟,顺势将毒死的锦鲤塞进嬷嬷袖中:"替我谢公主赏的胭脂,就说...颜色甚合我心意。"

临行前夜,明珠在祠堂摆了两盏长明灯。一盏给未谋面的弟弟,灯油里混着从父亲脖颈取的血;一盏给母亲,灯芯是用染毒的嫁妆单撚的。火光亮起的刹那,她听见梁上传来裴元洛的叹息:"你可知这局棋,最先死的从来都是棋子?"

祠堂梁上的灰尘落在灯焰里,炸开细小的金花。明珠吹熄长明灯的刹那,袖中突然多出个冰凉的玉盒——是裴元洛掷下的断簪,簪头镶嵌的东珠裂痕里,隐约可见"慈懿"二字。

"太后的东西,也敢留着?"裴元洛的声音从屋顶传来,瓦片轻响间飘落半张残页。明珠就着月光看清是永徽三年内务府记档,记载着承恩侯夫人萧长安大婚时,太后赐的翡翠镯少了一只。

她握紧断簪冷笑,簪尾突然刺破掌心。血滴在残页上显出密文:明日卯时三刻,慈宁宫暗卫取寒潭铁箱。明珠将断簪插进发髻,突然听见后院传来重物落水声。

寒潭边的老柳树下,阮嘉树正将铁箱重新沉入潭底。明珠躲在假山后,看着父亲颤抖的手将太后手谕塞进箱缝。月光照亮绢帛一角,赫然是"滴血验亲"四个朱砂字。

"姑娘!"侍女惊慌的脚步声传来,"太后宫里送来密匣,说是...说是给未出世的外孙女添妆。"明珠打开玄铁匣的瞬间,瞳孔骤缩——里面躺着半截翡翠镯,与她腕间母亲遗物拼成完整的一对。

五更天的梆子刺破寂静时,明珠用断簪挑开翡翠镯内壁。掉出的金箔上密密麻麻写着生辰八字,竟是永徽八年腊月所有接生婆的灭口记录。她将金箔裹着断簪掷出窗外,听见裴元洛的闷哼声与重物坠地的响动。

卯时初刻,明珠站在寒潭边看暗卫打捞铁箱。当锁链拽出水面时,她突然将整瓶鹤顶红倒入潭中。暗卫首领捞起的铁箱沾着毒水,开箱的宫人三日后全身溃烂而死——这是后话。

"姑娘该启程了。"嬷嬷捧着滕妾吉服出现时,明珠正对着铜镜将断簪插入发髻。镜中映出窗外一闪而过的玄色衣角,裴元洛的佩剑穗子上系着从她这里偷走的金箔。

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晨露时,明珠摸到坐垫下的密信。太后亲笔写着"既为弃子,当断则断",信纸却浸着父亲书房独有的松烟墨香。她将信纸撕碎吞下,齿间咬到硬物——是半枚刻着"慈懿"的东珠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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