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断魂
摘星断魂
暮色将摘星楼飞檐染成铁锈色时,顾唯卿嗅到了熟悉的龙脑香。鎏金博山炉里升起的青烟打着旋儿,在"传位七皇子"的朱批上凝成明珠的面容。他端起翡翠盏的手顿了顿,盏壁内侧新添的冰裂纹里,渗出一丝胭脂色。
"这君山银针,是明珠姑娘生前最爱的。"太常寺卿亲自执壶添水,袍袖拂过案几时带起细微风声。顾唯卿注意到他腰间玉带上系着的蓝尾蝶香囊,蝶翼纹路与北狄密探的刺青如出一辙。
茶汤入喉的瞬间,檐角铜铃骤响。顾唯卿咽下含在舌底的药玉,指节轻叩案面三下——这是当年与明珠约定的示警暗号。楼外忽起喧哗,王延庆的怒喝混着顾念的哭声穿透窗纸:"放开小殿下!"
茶盏坠地碎裂时,顾唯卿的剑已架上太常寺卿的脖颈。那人却笑着扯开衣襟,心口处盘踞的蛊虫正啃食着皮肉:"将军不妨猜猜,这蛊虫是何时种进您血脉的?"话音未落,顾唯卿锁骨下的青斑突然刺痛,仿佛有活物在皮下钻行。
楼外箭雨破空,顾念的银铃声突然急促如暴雨。顾唯卿踹翻屏风跃出窗外,看见孩童被吊在飞檐铁钩上,腕间银铃正往琉璃瓦上洒落金粉。王延庆带人撞开楼门,却在门槛处踩中机关,地面翻板下传来弩机绞动的声响。
"爹爹看星星!"顾念忽然晃着双腿笑起来。顾唯卿擡头望去,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悬着盏青铜宫灯,灯影里隐约可见诏书卷轴。他甩出袖中飞爪勾住檐角时,后背突然传来剧痛——太常寺卿的匕首正正扎在当年明珠替他挡箭的旧伤处。
血珠顺着飞爪铁链滴落,在琉璃瓦上灼出青烟。顾唯卿攀到第七重飞檐时,发现宫灯底座刻着西蜀梵文,灯油里混着明珠生辰八字。他扯断灯芯掷向夜空,燃烧的丝线竟在空中拼出"亥时三刻"的星象图。
"将军小心!"王延庆的嘶吼从下方传来。顾唯卿旋身避过冷箭,箭簇擦过宫灯引燃诏书。火焰中浮现的却不是文字,而是用金粉勾勒的南境水道图,某处闸口被朱砂圈了七道红痕——正是三日后粮船必经之地。
顾念的哭声忽然凄厉。顾唯卿低头望去,孩童腕间银铃尽碎,发间不知何时多了支骨簪。那是巫医族长老的遗物,簪头浸过牵机毒的凹槽正抵着颈动脉。
"用你自己换。"太常寺卿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服下这枚鸩丸,我就放了他。"抛来的玉盒里躺着粒冰晶般的药丸,内里封着只振翅的蓝尾蝶。
顾唯卿捏碎玉盒的瞬间,顾念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喷在骨簪上,毒槽里钻出数百条银丝虫。太常寺卿惨叫着跌出阴影,七窍已被蛊虫占满。顾唯卿趁机斩断铁链,接住坠落的顾念时,孩童后颈青斑已蔓延成完整的北斗七星。
子夜钟声敲响时,摘星楼已成火海。顾唯卿背着昏迷的顾念冲出浓烟,王延庆断后的铠甲上插满毒箭。他们退到护城河边时,追兵突然止步——河面漂来数十盏莲花灯,每盏灯芯都跳动着人面火焰。
"将军看水底!"亲兵惊呼。顾唯卿借着火光望去,河床卵石间散落着翡翠耳坠,正是明珠下葬时戴的那对。他忽然咳出带冰晶的黑血,溅在河面上竟凝成薄霜。顾念在此时苏醒,肉乎乎的小手精准指向某盏河灯:"明珠姑姑在哭。"
箭雨再至时,顾唯卿抱着顾念滚进芦苇丛。孩童的银铃手串突然自行拆解,十二枚铃铛在泥地上摆出卦象。王延庆拼死杀出血路,断刀指着卦象中的"坎"位:"往北!寒潭在..."
破晓时分,众人退至废弃驿站。顾唯卿解开染血的护心镜,发现镜面内侧结着层冰霜。顾念凑近呵气,冰霜融化后显出水道图——正是昨夜诏书焚毁时出现的朱砂标记。王延庆用断刀撬开地砖,底下埋着的鎏金匣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鸩丸。
"将军!"亲兵突然指着顾念惊叫。孩童正在用碎瓷片划破手臂,血珠滴在鸩丸上竟化成解药香气。顾唯卿夺下瓷片时,发现他掌心用血画着寒潭路线图,笔迹与明珠临终前所绘分毫不差。
驿馆外传来马蹄声,顾唯卿将顾念塞进暗道。转身迎敌时,他看见朝阳下飘扬的蟠龙旗,旗杆顶端悬着明珠的银铃串。为首的将领摘下兜鍪,露出与顾念七分相似的面容:"顾将军,这局棋您下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