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骤变
车子就要开向上路,滕错需要通知蓝蝶交易已经完成。他用保镖递过来的手机拨通电话,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然而那边的人不是蓝蝶。
滕错听出来了,说:“是庞叔啊。”
“是我,”庞叔在那边问,“交易还顺利吗?”
山上夜风呼啸,滕错的耳边都是杂音。他稍微提高声音,给了庞叔肯定的答复,然后问:“蓝蝶呢?”
“她现在有一点事情,”庞叔平缓地说,“你在哪里?”
滕错在车窗边撑着头,说:“回去的路上。”
“那么麻烦你打开扩音,”庞叔说,“我有话要告诉司机。”
“开着呢。”滕错说。
这个庞叔说话的方式令人非常不痛快,因为他的声音里完全没有语调,显得平和又古怪。滕错向前座的方向举起手机,挨着车门的那只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扶手。
“我现在需要你开快一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忠良寨。”庞叔毫无起伏地说,“出了一点紧急的事。”
他稍微停顿,然后强调说:“最快的速度。”
单从这声音里可一点儿也听不出紧急,但滕错还没来得及问话,庞叔就已经挂断了。
滕错把手机扔回给司机,靠回座位,按照规矩蒙上了眼。他怕晕车,才把车窗打开,司机就在颠簸中把油门踩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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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开始放亮的时候,滕错从吉普车上下来,他不可能在车上真的睡着,山路绕着弯还难走,他这会儿嘴唇都是白的。他到了尘先生的院子门口,有两个保镖背着步\\枪站在边上,滕错瞥了一眼,看见人脸色发青。
守门的人也看见了他,看上去依旧很紧张,侧开身让他赶紧进去,并没有搜身的意思。
滕错已经觉出气氛不对,寨子里太安静了,风旋过去,带着不多见的阴沉感。他走进去,院子中间跪了个人,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往后院跑。
庞叔站在小楼前面,和他打了个手势。
滕错走过去,进过那个跪着的人时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嗤笑一声。
“庞叔,”他俯视着于行,问,“什么情况啊?”
于行没有看他,但滕错已经看到了他磕出紫斑的额头和一看就是挨了打的脸。这大概是因为犯了错,滕错挑眉,为没能亲眼目睹于行受罚而感到有点遗憾。
庞叔对滕错点了点头,刚开口要说话,后院就传来一阵骚乱。然后几个看起来是医生的人抬着两张担架快步出来,其中还有外国的医生,中英交杂地呼喊,已经破了音。
滕错下意识地觉得担架上有尘先生,但老人紧跟着就从后面出来了,由蓝蝶搀着,模样和步伐都没有乱,但目光一直紧钉在担架上的人的身上。
担架上的是尘忠和尘良。
有车停在院外,寨子里医护人员小心地把担架抬放上去。尘先生用手势示意蓝蝶去盯着,而他自己走向了滕错。
他似乎有一点拄不稳手杖,神情介于愤怒和悲哀之间,那个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人似乎不见了,这是滕错没有见过的。庞叔退开了一点距离,滕错很自然地托扶住了尘先生的小臂。
“小错,你回来了啊。”尘先生的声音听上去极其疲惫,他握住了滕错的手腕,缓慢地说:“这是惩罚,这是,老天的惩罚......”
他熨贴完美的外套下面压着马甲,银制的细链一晃一晃,破碎地出着声响。滕错扶着他慢慢地走向院门,庞叔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经过院子的时候尘先生没有看跪在地上的于行一眼。
“是麻\\古,小错,”尘先生对滕错说,“他们误食了麻\\古。”
麻\\古是片剂的冰\\毒,冰\\毒是化学合成物,具有腐蚀性,带有刺鼻的味道,加热后会有强烈的金属味。而麻\\古是这几年的新型毒\\品之一,里面被加了香料,带有浓烈的奶香味,加热后更甚。就在昨天晚上,无意间进入到冰\\毒制作室的尘忠和尘良因为分辨不出毒\\品,被气味吸引,而将已经成片的麻\\古放进了嘴里。
这是严重的吸\\毒过量,两个人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全身抽搐,瞳孔出现针状,尘良在后半夜陷入休克。寨子里都医生已经给两个人肌肉注射了纳洛酮,但人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于行手底下的人没能把两个人看护好,连着当时厂里忙着制\\毒的人,都受到了重罚。但眼下情况危急,忠良寨里的医疗条件非常有限,现在得把两个人送到益嵬镇上的医院去。尘先生就这两个儿子,要跟着一起去。
滕错半眯着眼,缓缓地动了动咀嚼肌。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么大剂量的毒\\品进入身体,兄弟俩被救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这件事很蹊跷,滕错几乎可以肯定是人为的,并且毫不犹豫地想到了夜生。尘忠和尘良出事,釜底抽薪地打乱了尘先生所有的镇定和把控,益嵬镇上的医院也没有什么先进或者高级的设备和手段,闹不好还要把人送到国内去治疗。
每一步都和滕错的需求重合了,只不过滕错从没有想过要取了尘忠尘良两兄弟的命。
滕错一时间也做不出反应,任由尘先生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您要去益嵬?”他用另一只手扶住车门,对尘先生说,“我之前在池林接货的时候看见土爷的人了。”
尘先生也皱了眉,拍了拍滕错的肩,低沉地说:“我是一定要去的,小错。”
滕错抿了下嘴,然后点了点头。他说:“那您注意安全。”
“小错,”尘先生缓声问,“带枪了吗?”
冷汗瞬间爬上了滕错的背,他神情没变,说:“带了。”
“好,带着。”尘先生点了点头,说:“帮我看好家,小错。”
他要跟着去益嵬,蓝蝶和二十几个得力的保镖随行,寨子里留了庞叔和滕错,尘先生把保卫的事也交到了庞叔手里,让人把于行关去禁闭室。如果这次尘忠和尘良出事,对于行的惩罚才会真正地来。
“老庞,”尘先生临上车前回头,对庞叔说,“我不用嘱咐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庞叔点点头,他一直皱着眉,这似乎是他能做出的最鲜明的神情。
随后滕错把尘先生送上车,期间尘先生一直拉着他的手。尘先生的眼非常红,双瞳和阴影一样灰暗,尚且还能维持住的笔直背脊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车窗摇上去那一刻老人向后靠身,垂下了双肩。
车开足马力,滕错目送了一程,看到被车轮迸起的泥沙溅到了刻着“忠良寨”三个字的巨石上。远处的浓云被朝晖破开,穹顶蓝得像是经过了洗涤。
这一场意外重洗了牌局,滕错知道,他得尽快解决掉那个夜生。他还要联系萧过,但要等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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