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冰冷的水流浇熄了体内莫名的燥热，布鲁斯关上水阀，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滴水的头发一边打开浴室门，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红蓝色身影，太过熟悉的场景让他下意识地向房间的角落瞟去，没看到什么多出来的东西才放松了些，又重新看向超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约的是明天。”
克拉克本来听到开门声就转过头来，结果看到他赤裸的身体又像被烫到似地转了回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有东西要给你。”他从背后摸出个铁灰色的盒子递过去，眼睛仍然不好意思往布鲁斯身上看，“你打开看看。”
“掀开他。”
梦魇般的嗓音在耳边回响，布鲁斯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分不清记忆与现实。幻听，戒断症发作得比他想的要厉害得多，克拉克不该来，至少不该是现在，因为他没有把握在这种情况下能不露出破绽。
手上的盒子像是有千斤重，以至于布鲁斯的手臂都无可抑制地发抖，也幸好克拉克背对着他，布鲁斯有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他先是去找了一件睡袍穿上，尝试了三次终于成功系好腰带，薄薄的一层遮蔽给了他虚假的安全感，冷汗总算不再争先恐后地往外淌，布鲁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下盒子上显眼的按钮。
盒盖自动弹开，一股冷气冒了出来，盒子里面装着三支淡蓝色的液体，以及一块方方正正的水晶。布鲁斯拿起一支玻璃管晃了晃，里面的液体也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这是什么？”
“抑制剂。”克拉克凑过来，目光在他系得歪歪扭扭的腰带上停留了一会儿，看起来很想帮他重新系一遍，“可以暂时压制你的症状，一支的效用能维持一个星期左右。”
布鲁斯的眼睛瞪大了，他珍惜地将药剂放回去，又拿起那块水晶：“这个呢？”
克拉克捏住布鲁斯的一根手指往水晶边缘一按，两秒后水晶的表面浮现出一层蓝光，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指纹已录入，确认最高权限。”
布鲁斯一愣：“最高权限？”
……不应该在来之前就把语言改成地球语！克拉克脸“唰”地就涨得通红，吭哧了几下才小声解释：“呃、这个可以直连孤岛堡垒主机，你知道那个、你是我的伴侣，然后我就、就在系统里登记了一下……”
布鲁斯眯起眼，手指戳到右上角的使用者信息，不出所料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底下明晃晃的“已婚”二字。
真有你的，氪星人。
作为一个有求于人的人，布鲁斯很自觉地压下了心中的不满，转而将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使用抑制剂有副作用或者注意事项吗？”
“没有副作用，但因为你的情况特殊，有关这种新型抑制剂的信息都只是理论上的。”克拉克挠了挠脸颊，“而且它只能缓解症状，没法根本解决缺乏伴侣信息素的问题，所以每个月你还是得补充一次信息素。”
“一个月。”布鲁斯沉吟着触碰冰凉的药剂瓶，有些失望地撇了下嘴角，“可这里只有三支抑制剂。”
“孤独堡垒的AI正在继续改进药剂配方，所以初级版本只生产了三支。”克拉克回答，“研究进度你可以直接通过水晶查看。”
水晶屏幕上出现了抑制剂配方与改进方向，布鲁斯仔仔细细地看完，绷紧的肩背慢慢松懈下来，他抬头看着超人，难得真心实意地说：“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克拉克笑了，笑容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能要点奖励吗？”
布鲁斯挑起一边眉毛：“什么奖励？太过分的我有权拒绝。”
他答应得很坦荡，克拉克却反而犹豫起来，踟蹰了好一会才伸手握着布鲁斯的肩膀，刻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地问：“我想知道，你刚才梦见了什么？”
布鲁斯几乎是立刻就沉下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后退一步想挥开他的手，克拉克不得不握得更紧了些，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真诚的眼神看着他，只能从他眼睛里看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布鲁斯。”克拉克轻轻地喊的名字，“抑制剂我本来想明天再送过来，但我听到你在叫我。”见布鲁斯仍然无动于衷，他挫败地捂了下脸，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乞求，“拜托，让我帮你，你不需要一个人撑着……”
“你帮不了。”布鲁斯平静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可以！只要你告诉我。”克拉克焦急地又靠近了些，音调不自觉地拔高，“告诉我他到底对你……”
“放开！”布鲁斯猛地甩开他的手，几乎是瞬间就竖起了肉眼看不到的尖刺，脸色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停止你毫无根据的猜测，我也不需要你的怜悯。”
“我没有……”
“我要睡觉了。”布鲁斯干脆地指了指窗户，“感谢你的抑制剂，请回吧。”
克拉克无声地盯了他两秒，泄气地垮下肩膀，伴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到伤害的事实让他如芒刺在背，他忍耐着没有做过任何调查，他想要等到布鲁斯自愿对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无论那需要多久――但事实上，光是听到布鲁斯在睡梦中用那样颤抖绝望的声音喊他的名字，他就快要疯了。
布鲁斯这次喊的不是“卡尔”，而是“克拉克”。
他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到布鲁斯在看到他时眼神的躲闪，一定有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那些过去的、布鲁斯竭尽全力想摆脱的记忆正在侵蚀他所拥有的“现在”，克拉克为此恐慌得难以呼吸，他努力争取到的东西慢慢地从指缝里流走，而他除了猜测之外居然什么也不能做。
他该怎么办？
克拉克握紧拳，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布鲁斯抄着手臂坐到床沿上，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看着他。
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十多分钟，房间里只有鞋子踏在地板上的“哒哒”声，克拉克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突然像想到什么似地停下来，大步走到布鲁斯面前，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铅盒：“我知道这个时机不能更糟糕了，但我担心过了今天我会再也没有机会将它送给你。”他湛蓝的眼睛垂了下去，显得有些沮丧，“所以……我希望你至少能看一看，无论最后你是否同意收下它。”
盒盖被打开，刺眼的绿光从缝隙间透出来，原本站得笔直的超人瞬间腿一软，单膝跪到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下，他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却仍尽力伸长手臂把盒子递到布鲁斯面前：“这是我找到的、纯度最高的氪石……”他大口地吸气，在氪石的影响下说出每一个字都万分艰难，“有了它你不会再受制于我、或者其他氪星人，如果有一天我失控了，你就用它来击败我，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克拉克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轻不可闻，他身体无力地前倾，倒在了布鲁斯的大腿上。布鲁斯震惊得说不出话，手快于大脑地伸过去盖上了铅盒，将氪石辐射阻挡在了盒子里：“你不要命了！”
克拉克趴在他的大腿上迟钝地摇头，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否认什么，布鲁斯叹了口气，拍拍他的后脑勺：“起来。”
“我没力气。”克拉克可怜兮兮地蠕动了一下。
“那至少改改你这个单膝跪地的姿势，还有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把氪石做成了戒指？”布鲁斯似乎是笑了一声，“你想干什么？”
克拉克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还沾着未干的冷汗：“氪石戒指只是我的一点私心，我想要送给你一个戒指――仅此而已。”他认真地对上布鲁斯的眼睛，“这不代表你收下它就要承担什么责任，你把它看作一个普通的氪石就好。”
他握住布鲁斯的手，把铅盒塞进布鲁斯的手心，他额前的小卷毛都湿哒哒地耷拉下来，眼神却异常明亮，里面是毫不作伪的爱意：“收下它，求你。”
布鲁斯被那双湛蓝的眼睛注视着，蓦地便像被抽走全部力气般不稳地晃了晃，这太荒谬了，他想，我都做了些什么才让这个光明之子变得如此卑微？
他给自己套上受害者的身份，理所当然、处心积虑地去利用一个没做错任何事情的人，用似是而非的撩拨与伪装出的温顺来捕获对方那颗涉世未深的心脏，他让自己显得易于掌控，实际上却是利用对方的善良和单纯来掌控“超人”，而他自己却连一句真话都吝啬于给出。
现在超人跪在他的脚边，拿着能置氪星人于死地的戒指，将一颗装满了纯粹的爱的心脏捧到他面前，就像是在用最软弱的姿态对他说：“请收下吧，无论你之后是会将它踩在脚底，或是将它丢弃到最肮脏的水沟，我仍为它有一瞬间停留在你的手中而欣喜。”
对于蝙蝠侠来说，这颗真心实在太过于耀眼，他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包裹上“交易”的外壳，从未想过自己能得到这个，也许他早有预感，只是出于种种原因而刻意忽略了种种明显得一看就能明白的线索。
如果说他原本的目的是掌握超人的弱点，那么现在他的目的无疑已经达到，理智在疯狂叫嚣着让他收下氪石，这样他在面对来自于氪星人的威胁时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但他却怎样也无法握紧手指去把那个小小的铅盒攥在手心，他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收下克拉克小心翼翼藏在戒指盒中的真心，这实在太残忍、也太卑鄙了――
“求你。”克拉克又重复了一遍，他因为布鲁斯长时间的沉默而有些心灰意冷，眼中湛蓝的天空蒙上了灰色的雨云，“就只是……收下它，求你。”
仍然是行动快于大脑的，布鲁斯握住了装着氪戒的铅盒，低低地说：“好。”
克拉克的眼睛重新明亮了起来，他支起身体，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了布鲁斯：“谢谢、谢谢！”他在布鲁斯的耳边不住地道谢，又稍微退开一些与他额头相抵，眼里的温柔几乎能让任何人甘愿溺毙于此，布鲁斯抿了抿嘴唇，以为接下来会是一个缠绵火热的吻，但克拉克只是捧着他的脸颊，像是看不够似的用目光描摹他的面部轮廓，然后站了起来。
“谢谢你，布鲁斯。”他再一次诚恳地说，嘴角上挑，却有一抹难过的情绪在眼里一闪而逝，“那我走了，新型抑制剂我会给你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