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寻龙公主3：织天女神》（12）

恢复记忆

做梦乃凡人所为，非神灵之举。然而，随着体内那个小生命越长越大，织天女神开始做梦了。起初，出现在梦中的都是些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的东西，就像水中的鱼儿，一闪而过。可是当那个孩子渐渐长大，梦境也变得越发清晰了。她梦见了一个狂风肆虐的海湾，梦见了一位父亲饱经风霜的双手和一网活蹦乱跳的鱼儿，梦见了一个站在世界边缘的男孩，那个男孩是由影子变成的。

为什么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呢？

因为腹部隆起，织天女神纺起线来便十分吃力了。不时有灵魂从她的指尖溜走。夜晚的天空不再听命于她。

我这是怎么了？

她怕被人发现，于是遣散了所有服侍她的人，只留下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从。这个虔诚的人名叫戴伊，他发誓会替她保守秘密。

白天，她也开始做梦了。画面生动，经久不息。最后，织天女神甚至能闻到杜松子发出的松香，品尝到鲜嫩的鳕鱼肉，感受到东北风把脸颊吹得生疼。

她梦到的越多，孩子就长得越大，她身上的变化就越明显。直到有一天，当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时，发现那已经不是神灵的一双手了。那双手只属于凡人，布满老茧，粗糙无比。

直到斯凯之夜，织天女神都将自己关在塔里。那天晚上，织天女神别无选择，只能走下台阶，和星岛的女王一起，参加女王为她而设立的庆典活动—庆祝她击败了司影之神。

织天女神特意为自己织了一条十分飘逸的灰色长裙。裙子可以遮住她那隆起的腹部。

司影之神本该死去多时了。她不可能怀着他的孩子。

织天女神从塔里下来后，进入那座城堡。她和女王共坐一桌，当人们向她敬酒时，她便回以微笑。当人们重新演绎她打败司影之神的那一幕时，她报以掌声。可是她心里想的却是，他们能否看出我在撒谎呢？

当人们拿出美酒的时候，她的腹部突然一阵剧痛，那种疼痛如潮水般起起伏伏，时而缩紧，时而放松。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孩子就要出生了。

疼痛感像刀子一样戳着她的身体。她伸手去扶桌子，好让自己不倒下去。她紧紧地抓住桌面，等着这阵痛感平息下去。

可惜事与愿违。而且这种痛苦还让她得到了最后一个梦。

女王莉安德拉的城堡消失了。织天女神可以感觉到咸咸的海水溅到了她的嘴唇上，湿漉漉的木头船桨把她的手心磨出了水泡，还能听到轰隆隆的雷声。

“你让我想起了她。”司影之神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子里。

那些都不是梦，她紧紧地捂着隆起的肚子，终于醒悟过来。它们都是过往的回忆。

我就是那个渔夫的女儿。

这是她临死之前的那段回忆。

织天女神看见海浪拍打在小船上—她的小船—一下便把它掀翻了，她也被甩了出去。冰冷的海水冻得她全身麻木，一股力量不停地将她吸入水里。她的胸腔里火烧火燎，肺里不断地灌进水。

水下有一双手，正拖着她往下沉。此人是特意为她而来。

就在她溺水之前，斯凯睁开了眼睛。在昏暗的水下，有双眼睛正凝视着她。她看见了行凶者的面孔。

莉安德拉，司潮之神。

三十九

薄雾散尽，厄里斯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黑塔前。

织天之塔。

高塔的基座是一个被架高了的平台，平台上的大门紧锁，将轴心城的居民们全部阻挡在塔外。没有几个人胆敢闯入此地。平台由光明使者守卫，此时他们正在周边巡逻。

厄里斯只能躲开守卫，爬上高塔，从织天女神的眼皮子底下偷走克罗的灵魂。

简单，我最拿手的就是偷东西了。她一边观察着从地面通往那个宽阔平台的台阶，一边这样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自信。台阶的缝隙里零零星星长出了青草和苔藓，它们悄然无声地占领了这块地盘。

那些卫兵绕着高塔走了两个来回。她盯着他们，同时数着自己的心跳，看看他们每一次从消失到在另一头出现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当那些人第三次从视野中消失时，厄里斯一个箭步冲向台阶，飞快地蹿到最上面，然后迅速抽出头上的发卡，用它鼓捣起那把门锁来—与此同时，她的脑子里还一直数着数。

她的手心里全是汗，发卡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最后，“咔嗒”一声，锁开了，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门一开，卫兵们便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嘿！”最前面的那个卫兵发现她后，喊道，“那边的那个人！”

“站住！”第二个卫兵叫道，“你在干什么？”

厄里斯的心怦怦直跳，她赶紧进入塔内，关上大门，又把发卡塞进了锁眼里。发卡能坚持多久并不重要—她知道它顶不住多长时间。重要的是它能否坚持到她爬上台阶，偷到克罗的灵魂后再进入空间缝隙。

成败在此一举。

她身边唯一的光线是从窗口倾泻下来的星光。在她面前，是一段一眼望不到头的螺旋式楼梯。在她身后的大门外，传来卫兵们匆匆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叫嚷声。

厄里斯冲上了台阶。

她爬得飞快。每隔十级台阶，就有一扇狭小的窗户，可以让人看到下方的轴心城。很快，她就能够看见城堡了，然后是海港，接着是较远处位于城市东边的悬崖。

她爬得越高，脚下的城市就离得越远，两条腿也就越发沉重。不久，她便开始急促地呼吸起来，每一口气都灼热滚烫。等到她快到达塔顶的时候，胸膛内的心脏怦怦直跳，肺里的空气也似乎混浊不堪起来。她从下一个窗口向外望去，只觉得城市的灯火如同星星一般遥不可及。

猝不及防地，厄里斯爬到了楼梯尽头，在她的面前耸立着一扇门。这回是一道铁门。有那么一会儿，厄里斯以为这扇门也锁着，可是它居然连关都没有关紧。门稍微开了一道缝，从里面射出的暗淡光线洒落在她站着的楼梯上。

她听见楼下传来了叫喊声。

她从窗户往下看，看见数个黑色的身影正一窝蜂地拥到塔底——一群光明使者。

厄里斯脉搏加速，耳中隆隆作响。

他们还没有破门而入。她还有时间。

当她将手掌按在铁门上时，手里像是被水母蜇了一下。她赶紧收回手，疼得倒抽了几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