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寻龙公主3：织天女神》（9）

七年前“我们已经把她藏得够久了。”

厄里斯并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她来戴伊的房间是因为织工们把紫色的染料都用光了，他们请她再采一些崖蓟回来，于是她便来找戴伊，告诉他自己准备去草地那边。

戴伊乐于知道厄里斯每时每刻的行踪。

当厄里斯听到屋内有人说话时，便立即转身准备离去，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监护人对偷听这种行为很介意。不过，当她听见自己的名字时，便立刻停下了脚步。

她情不自禁地转了个身，站在门口听了起来。

“光明使者越来越强大了。”织工总管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如果她还待在这里，就会给我们带来灾难。”

“我明白。”戴伊轻柔地回应道。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待这个姑娘的，也知道我们大家是怎么看待她的。不过……我很抱歉，戴伊。”

门突然开了。厄里斯还没来得及藏起来，总管便猛地收住脚，长袍上的银色流苏沙沙作响。他低下头盯着厄里斯，那双清澈的黑眼睛里写满了惊讶之情。

戴伊来到他身边。

“厄里斯……”

两个男人在她的头顶上方交换了一个眼色。

“晚餐时见。”织工总管说道。离开前他拍了拍厄里斯的肩膀，那动作只可能表示再见。

当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时，厄里斯慢慢明白了他那几句话的含义。

他想让她离开这儿？但这里是她的家啊。她深爱的人们、热爱的事物都在这里。戴伊、织布机、最好的朋友跃儿、悬崖、草地、大海……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显得那样陌生，像是一块碎掉的镜子，“为什么我会给大家招来灾难？”

戴伊弯下腰，直到目光与她齐平。他没有穿那种装饰着流苏的长袍，而是穿着一件灰色的针织毛衣，下身穿着一条沾了些泥土的裤子。毕竟，他只是一个看管人。

“听我说……”

厄里斯听不进去。她惊恐万分。

一直以来她都明白，自己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她是个孤儿，这里的人们出于慈善之心收养了她。因为织工们曾对着织天女神发过誓，要收留那些需要栖身之地的人。

可她从未想过他们要把她赶走。

“我不能离开这儿，”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能去哪儿呢？我没有地方可去啊，戴伊。我会孤零零一个人的。”

“厄里斯，”戴伊的两只手用力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你永远永远都不会孤单一人的，不管你在哪里。”

厄里斯摇着头，泪水灼痛了她的眼睛。戴伊没有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没有说：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

“你也不想要我了，”她这才明白过来，一直以来，她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这份恐惧，只不过现在得到了证实，“大家都不想要我了。”

“厄里斯……”

她不愿再听他说那些空洞的话。

挣脱了他的双手后，厄里斯转身就跑。

她沿着走廊飞快地跑着—在逃离斯克林的途中，她撞上了不少学徒。落日的余晖洒在厄里斯身上，她沿着泥土小径继续跑下去，穿过了银光闪闪的寒带针叶林，跑过了面朝大海的岩石峭壁。她的脚重重地砸在地上，像是要把无意间听到的一切甩在身后。

她不停地奔跑着，一直跑到草地那儿才罢休。

这里的空气中有杜松和海盐的气味。远远望去，悬崖底下的海水不断冲击着岸边的岩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厄里斯跑得那么快，那么远，她累坏了，刚一瘫倒在地上，就听见草地那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跃儿正摇摇摆摆地朝她跑过来。它一边跑在这片草地上，一边“咩咩”地大声叫唤着，又短又肥的白色尾巴在身后蹦来蹦去。它先用白白软软的头顶了顶厄里斯的肩膀，接着又用鼻子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厄里斯一把搂住了跃儿。闻着羊儿身上散发出来的麝香味，厄里斯把满是泪痕的脸埋进了那堆羊毛里—跃儿最近被剪了一次羊毛，身上毛茸茸的。

“为什么我没人要啊？”她喃喃道。

像是回答她似的，跃儿蜷起身子，依偎在她身旁，接着又把它洁白柔软的下巴搁在厄里斯的腿上。

大哭一场后，厄里斯躺在金色的草地上，凝视着湛蓝的天空。她掏出那把小刀—那是戴伊送给她，让她割崖蓟用的—手指慢慢地滑过刀鞘上的浮雕式星星图案。

“这是为了提醒你，织天女神一直与你同在。”送她小刀的那一天，戴伊这样说道，“当你用它的时候，记得向女神祷告。”

厄里斯闭上眼睛，回忆着戴伊在每晚临睡前会和她一同念起的那段祷告：

当黑夜降临的时候……

我的目光便会投向那些先我而去的人。

黑暗中，是他们为我照亮了前路。

当我被众人遗弃，孤苦无依的时候……

我知道你的手中正握着我灵魂的丝线。

这世间，我无所畏惧。

当我被敌人包围，四面楚歌的时候……

我记得你与我同在，

尽管他们毁灭了我的身体，却永远无法带走我的灵魂。

他们俩总会一起念出最后一句话。刚才，厄里斯把这段祷告背诵了两遍，等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心情平静多了，也不那么生气了，不过还是很难过。

我应该心怀感激，毕竟他们收养了我，而我，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孤儿。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