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伪装
在季青霖去警局之前，顾尹默已经见了梁静一面。
被关押起来的感觉并不好，梁静身上穿着看守所派发的统一的衣服。
她瘦了很多，戴莉曾送她的首饰全部被警方当作证据收走，手铐代替了所有的装饰，没了那些珠光宝气的加持，她变得瘦削弱小，看上去有些唯唯诺诺。
顾尹默起初不敢信就是这样一个庸碌，落魄，粗俗又瘦弱的女人给自己开了一个玩笑。
他坐在梁静对面的椅子上，背紧紧贴着铁制的靠背，居高临下睨着面前的女人，直到女人开口的一刻，顾尹默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对策――他苦笑，自己又何尝不是色厉内荏，连复仇都搞得这样狼狈。
梁静没想到顾尹默能过来，震惊的同时，凹陷下去的双眼向上望着，佝偻着背脊从椅子上站起，双手向前，撑在桌子上，嘴巴微张。
她看着顾尹默的脸，双手以滑稽的姿势指着顾尹默，声音颤抖：“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梁静不是第一次怀疑自己见过顾尹默。
她撞见季青霖送戴星若母女离开医院那次，目送他们离开后，梁静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准备回病房，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余光扫到了一个站在马路对面的身影。
梁静没多想，就回头看了眼那人。
第一眼看去，她觉得那人很奇怪，也很熟悉。
那人像是一尊紧紧钉死在路边的黑色雕塑，凛冽的寒风中，他的存在似乎更让人感到遍体生寒。
让梁静记忆深刻的不是男人的仪态，而是他的神情。
那人的脸英俊深刻，压低的眉眼看不出丝毫笑意，他的唇角微微上翘，像潜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猎豹――在准备行动时，面无表情地向猎物示威。
梁静打了个寒颤，没多想就把手揣进白大褂里，快步走进了疗养院。
接下来每隔一段时间的短暂接触让梁静回忆起了许多东西，比如多年前的偶然撞见，比如那场“意外”手术事故，比如季青霖的身世。
顾尹默依旧保持着放松的姿势，眯起眼睛盯着梁静的脸，微微颔首，“你要演到什么时候？”
梁静见自己被戳破，也没有感到窘迫，反而破罐子破摔地坐回了椅子上，歪头看着顾尹默，干笑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令人厌恶。”
“彼此彼此。”
梁静对顾尹默有说不出来的反感。
这种感觉从那场梧桐树下的偷窥开始，就存在了。
因为季青霖没接她的电话，她决定偷偷去学校看一眼，在大学社团活动室后的梧桐树林里，她跟随季青霖和另一个男孩子走进去，却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接受的一幕。
季青霖和男孩子面对面，他先是试探着踮起脚尖吻了吻男孩子的唇角，见对方没有拒绝，才大胆地拥抱住了他。
两人青涩的吻浅尝辄止，在梁静眼里却如同天崩地裂，乾坤颠倒。
在她看来，季青霖是她的所有物，是她付出所有辛劳心血，甚至牺牲自我和爱情栽培出的结晶，她尽力保护着这颗宝石不因人的觊觎蒙垢，却没想到千万次防备后，还是被人下了手。
顾尹默就是试图将她逼入绝境的凶手，她觉得顾尹默正在抢走她唯一的宝贝。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几乎已经把季青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梁静一扫之前的怯懦模样，抬起下巴平视着顾尹默，“他本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但就是因为你，让我看到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他不干净，他被你弄脏了你知道吗？”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爱他，除了我，没有任何人会完全接受他，可他不懂。”
“他以为你是能带他逃走的人，你救得了他什么？！”
梁静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她的话无一不撞在顾尹默的胸口。
顾尹默对她的愤怒感到可悲。
她把季青霖当作一个维系“正常”家庭的纽带，一个捆绑季风友的绳索，又或者说是供她炫耀和吸血的工具，唯独不是一个人。她对季青霖的关心，也完全是建立在追求回报，满足个人占有欲的基础上。
顾尹默很想把两人的对话全部录下来，拿给季青霖听。
他想让季青霖知道，一味的退让和妥协，换来的只有梁静的得寸进尺。
他想让季青霖看情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
但在此之前，顾尹默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害死我的母亲？”
顾尹默重新看着女人的眼睛，女人闻言愣住，唇色刷白，眼神像被烫了一下，迅速躲闪。
“那是个意外。”梁静别过头说。
她的反应太过蹊跷，顾尹默根本无法相信。
他倾身向前，手指敲了敲桌面，“那不是意外，你比谁都清楚。”
“那天太混乱了，”梁静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认命般闭上了眼睛，仰头对着天花板，长叹了口气，“那天太混乱了，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你的……”
“呵。”顾尹默用一声嗤笑打断了她的谎言，他就坐在那里直直的看着梁静，期待她编出更好的借口。
梁静咬了咬后槽牙，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攥紧了拳头，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着，呼吸急促。
顾尹默没错，那件事确实不是意外。
对她来说不是。
一场连环车祸加上一场坠楼事件使一院的急救爆满，疯狂鸣叫的救护车声，人们的哭声求救声，医生护士们的呼喊声掺杂在一起，她在混乱中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直到主任把她拉到一边，要她准备一场简单但是重要的手术。
茫然的她和其他几名医生护士被带到十七楼的备用手术室，她是这场手术的主刀。
但主任却告诉她，这场手术只能失败，不许成功。
主任看她双手颤抖的样子，拍着她的肩膀说，只是让患者死于“医疗事故”，这很简单，而且将来不会亏待她，至于其他的，院方会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