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铁文萍探病
县医院住院部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与午后透过玻璃窗斜洒进来的阳光缠在一起,落在祝金令苍白的脸上。他睫毛颤了颤,虚弱地睁开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第一句话便带着掩不住的急切:“金灵和雪涵呢?”
“我在。”张雪涵坐在病床边,掌心紧紧裹着祝金令冰凉的右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的针眼,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的棉花,顿了顿又柔声补充,“妹妹已经没事了,母子平安。”
祝金令微微转头看向她,指尖费力地回握住她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他的视线慢慢扫过病房,这才注意到站在窗边的大队长王富康,还有坐在另一侧椅子上、眼圈泛红的母亲——李明刚他们应该还在盯着罗鸿的案子,怕是抽不出空过来。
“大队长,我没搞砸吧?”
他撑着想要坐起身,肩膀刚抬了抬就牵扯到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声音沙哑得像揉皱的砂纸,每一个字都裹着涩意。
王富康上前一步,伸出左手轻轻按在他胸膛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按住他想要动弹的身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文萍他们都跟我说了,你小子够勇敢,但也够冒失,总的来说,表现平平,继续努力吧。”
“好好休息。”
王富康看他醒过来,病房里还有家属,便没多逗留,说完便转身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离开。关门声轻响,他心里清楚,祝金令这波操作看着惊险,好在人质安然无恙,不然就算立了功,处罚也躲不掉。
“妈,您怎么来了?爸呢?”
祝金令的声音越发沙哑,目光落在母亲攥得发白的手指上,心里揪得慌。
母亲抬眼看向儿子,他颧骨凸起,原本合身的病号服松垮地挂在身上,明显瘦了一大圈——那是失血和营养消耗过度的痕迹。她抿了抿唇,把到了嘴边的哽咽硬生生咽回去,语气抖得不成样子:“你爸在陪金灵呢。”再多一个字,眼泪怕是就要绷不住了。
祝金令喉咙发酸,看着母亲强装镇定却泛红的眼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自己的情绪让她更难受,只是轻轻握了握她放在床边的手。
“大妈,您别担心,医生说了,金令体格好,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床了。”
张雪涵连忙接过话,眯着眼挤出一抹笑,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心疼——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未来婆婆,总不能让气氛一直沉下去。
祝金令的母亲看着张雪涵紧握着儿子的手,拇指还在轻轻安抚他的手背,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姑娘早把她这个当妈的位置“抢”了去。
“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她连忙道谢,撑着椅子站起身,找了个借口,“我过去看看金灵,还得回家喂牲口,就麻烦你照顾金令了。”她不想打扰这对刚经历过生死的孩子,脚步轻轻地带上门离开。
“好的,您慢走。替我给妹妹问声好。”张雪涵没解释两人的关系,有些事,不言自明就够了。等门彻底合上,她才凑近祝金令,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小声道:“王团说他下课就过来。”
祝金令一听,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眼里的疲惫散了些,连带着脸色都好像红润了几分。
“我没打扰你们吧?”
门口突然传来铁文萍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试探。她在走廊里踱了好几圈,好不容易等到病房里只剩他们俩,推开门时却又觉得时机好像不太对,脚步顿在原地。
“进来吧。”
祝金令鼓足力气说了一句,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笑意。
铁文萍应声走进来,身上换了一身米白色的真丝连衣裙,衬得她气质温婉,全然没了平日里刑警的凌厉模样,连头发都松松挽起,颈间搭着一条丝巾,站在床边时,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你们好。”
铁文萍套地打了声招呼,视线落在祝金令身上,满眼都是疑问,显然憋着一肚子话。
“张雪涵、祝金灵、申孝辛还有罗鸿的口供都录完了。”铁文萍把手里的文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怕惊扰到祝金令,动作放得极轻,这才直截了当地问,“当时你没带枪,离罗鸿还有七米远,居然敢直接冲上去,就不怕他对张雪涵开枪吗?”
“要是人质出事了,你打算怎么办?”
她的语气很专业,没有半分冒犯的意思,只是单纯想知道祝金令当时的想法,目光里带着探究。
祝金令闭了闭眼,当时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抱着妹妹下山时,双手几乎失去知觉,山路崎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又一口气冲上山,肺里像烧着一团火,身体早就到了极限,可对讲机里传来罗鸿要和他对峙的消息时,他反而突然冷静了,脑子里飞速盘算着所有可能性。
“我查过,你是神枪手,只要有机会,肯定会毫不犹豫击毙罗鸿。”祝金令酝酿了几分钟,喉结滚了滚,声音微弱却坚定,“但罗鸿不能死。”
他顿了两分钟,缓了缓气息,才接着说道:“不管是罗鸿死,还是申孝辛亡,这一局都是项标赢。”
“只有同时保住罗鸿和申孝辛,我们才有机会扳回一局。”
才说了几句话,祝金令的声线就已经模糊不清,呼吸也变得急促,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张雪涵连忙抬手替他擦了擦,轻声示意:“别说了,歇会儿。”
“如果当时罗鸿对雪涵开枪……她是人质,人质死了,那我也只能殉职,去陪雪涵了。”
祝金令却执拗地说完,视线落在张雪涵脸上,眼里的认真让人心颤。
铁文萍听后沉默着点了点头,她不是很认同祝金令的做法,太过冒险,可看着眼前安然无恙的张雪涵,又找不到反驳的话——结果终究是好的。
张雪涵的心猛地一颤,原来他是抱着同生共死的念头冲上去的,倘若失败,他竟打算用殉职来陪她。她攥紧祝金令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温热的眼泪无声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铁文萍看着张雪涵肩头微微颤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个问题她终究没问出口:如果当时人质不是张雪涵,而是一个祝金令不认识的陌生人,他还会做出这种冒险的举动吗?
“关押罗鸿,暂不处置,等你出院。”
铁文萍突然严肃起来,说完便转身离开,关门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生怕打破病房里的温情。
祝金令的话也没有说完,他上山的时候就仔细想过,罗鸿对他和申孝辛开枪的几率,大于张雪涵。
如果当时自己不冲上去,申孝辛必死无疑。
张雪涵连忙起身,目送铁文萍走远,才慢慢关上病房门,回到祝金令的病床前。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案件文件,坐在床边,一字一句地慢慢念给祝金令听,语气温柔得像哄孩子,偶尔停下来替他掖掖被角。
往后的日子里,她还要帮祝金令处理洗漱、甚至大小便这些私密的事,祝金令一开始总害羞得脸红,梗着脖子不肯,可她只是笑着摇摇头,动作自然又细心。
两人都没开口说什么,却心知肚明,经历过这场生死,他们早已属于彼此,再也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