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二下午周与行提早开车出来去温美艺那儿接弟弟,温博书穿了件白色的短袖衬衫,人模狗样的,到了车上还和周与行说电话里的事儿。
“哥你为啥不让我跟Eric交朋友。”
周与行想反驳说没有不让,只是建议,但他又觉得在温博书眼里自己说什么都是一样的效果,最后还是直接解释:“Eric毕竟是易家的人,人际关系很复杂,他对你好不代表把你当朋友。”
温博书很不解:“可是你和易安也是朋友啊。”
这么说周与行确实不占理。
可那时候周与行才十二三岁,和易安做朋友的时候还没完全认识到易安的“恶”,或者说在小孩之间很难真正形成“恶”的概念。周与行和易安之间是有真友情的,但也不妨碍他判断易安的善恶,他有时候也会幻想,哪一天易家如果轰然倒塌易安沦落到无处可去了,他一定会拉易安一把,但反过来,如果有一天他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他绝对不会接受易安的资助。
周与行很明白自己对易安有一种永远无法跨越的阶级嫉妒,所以在精神层面上他会把自己放的很高,好像自己什么都不如易安,但至少比他高尚一样。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跟弟弟说,但温博书这么直指出来,更显得他狭隘的嫉妒无所遁形,他面无表情地开着车,温博书误以为他不高兴了,也不敢再多问什么。
吃饭的地方是三保家,或者说是他的员工宿舍,因为整栋大楼都是易家的,酒店式公寓,顶层有两套大户型,易安送了一套给三保,让三保在此安家。
这栋楼离易家的总部大厦就隔了一条街,非常近,所以易安也经常会过来住,这个房子里有一半易安的东西,到处都是他生活的痕迹,倒像是两个人住在一起一样。
周与行带着弟弟进门的时候是易安开的门,三保还在厨房里准备晚餐,易安从酒柜里挑了几瓶红酒问他们要喝什么,周与行摆手:“行了,就大家聊聊天吃个饭,我明天一早还得回项目部,别整这些了。”
易安也没强求,领着温博书参观三保的家,周与行去厨房,三保刚把蒸好的海鲜蛋羹取出来,看见周与行进来,礼貌地笑了一下,说马上好了。
周与行帮忙取了碗筷勺子,三保家里没有保姆,易安自然不会干布餐的活儿,周与行洗干净手帮三保一起处理了些烹饪的收尾工作,三保跟他致谢,周与行就问他:“易安是不是又打你了?”
三保笑了笑:“少爷教训我应该的。”
周与行皱着眉,还没说什么,易安拉开厨房门,催着他们开饭。
三保是易安身边的全能助理,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一手厨艺了得,一个人整了十来个菜,吃得温博书都快找不着北了。周与行能看得出温博书确实很喜欢三保,一直黏着他问东问西,易安和周与行凑在一起的时候也没什么少爷架子,他心态可比周与行年轻多了,和温博书聊起他玩的游戏来头头是道,甚至约了等下去书房来两把。
吃到最后还是喝了酒,周与行开车,坚决盖住了杯子,他们三个人喝,易安和三保都是练出来的海量,尤其是三保,周与行一直怀疑他的酒量那是太平洋都盛不满,之前还有幸见过他帮易安挡酒的场面,一杯杯喝水一样下肚脸色都不变分毫。席间三保站起来,郑重其事地给周与行敬酒,说之前的事儿冒犯他了,周与行拿橙汁跟他碰了一下,开玩笑说:“我还得谢你,不然我弟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给我这出柜。”
温博书看了他一眼,反驳道:“我还等着看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呢。”
周与行低头瞄他:“哦,是吗?”
温博书的酒量在这两人面前有点太不够看,这时候已经上脸了,双颊飘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三保还挺照顾他,说要去煮点解酒的汤,温博书喝得肚子撑,找厕所泄洪去了,桌上剩下周与行和易安,两人碰了下杯,易安说他不喝酒,碰着没意思,站起来摸了烟盒和打火机,一边开餐厅的换气系统,一边给周与行递烟。
周与行习惯还挺好的,不想在别人家里抽烟,他只是把烟叼在嘴里。易安才不管,点上就吐出一大口烟,在烟雾后面小声对周与行说:“三保很喜欢你弟。”
周与行点点头:“看得出来。”
没想到易安居然说:“我希望三保不要一直跟着我,他应该稍微留点时间给自己。”
周与行立马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易安。
易安没理他,继续说:“这么多年三保没一个朋友过,他总怕别人对易家有企图。你弟帮了他,他放在心里,想对他好,又怕你弟知道他是易家的人会有想法。”
烟灰掉下来落在菜盘边缘,易安用指甲拨了拨,语气很淡:“所以他很蠢,想把这男孩介绍给你,想着你们俩要是都不图我什么,凑成一对,我也放心。”
周与行问他:“这是三保给你说的?”
易安挑眉:“我猜的。”
周与行对易安的猜测没发表想法,只是说:“你少打他就是。”
易安啧了声:“搞得我跟暴力狂一样。”
周与行拍了拍易安的肩:“我说了,这事儿翻篇,你别怪他,我都没放心上。”
“主要是想想挺恶心的,还好我没兄弟啥的,不然够掉一身鸡皮疙瘩。”
周与行其实也觉得挺恶心的,但和易安理解的恶心不太一样,他还反过来安慰易安:“你别说,我跟我弟还真就没啥感情,这样也不错,以后好歹有点共同话题。”
有个屁。周与行在心里说,温博书到现在都没和他多说过一句话。
温博书放完水出来,感觉稍微清醒了点,易安约他去书房打游戏,三保捧着解酒汤直接进了书房,周与行对游戏实在兴趣缺缺,等三保出来一起帮他收拾餐桌,顺便找机会和三保说话:“Eric,我弟很喜欢和你相处。”
三保笑出三颗牙齿,很标准:“博书说自己很宅,缺少可以多说几句话的朋友,你有空其实也可以多陪陪他。”
周与行点点头,帮三保一起把脏盘子码进洗碗机,三保把一些剩菜装盒放进冰箱,周与行发现他埋头在冰箱里整理的时候哼起了歌,一直带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他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多管闲事,他有个屁的资格去定义易安的善恶,总拿这事去旁敲侧击提醒三保,他的心思还不如三保敞亮。
两人玩到凌晨也不见歇,周与行困得不行,去书房敲门,问温博书什么时候回家。
温博书头都不回地说:“我跟妈说了不回去了。”
易安也说:“你们俩客房凑活一下得了。”
周与行拒绝:“我明天还得回项目部,那我先回家了,温博书你明早自己坐地铁回。”
易安摆摆手:“再见好哥哥,明天我让三保给你弟送到家行吧。”
周与行和两人再见,在厕所洗了把脸准备走,结果刚穿好鞋,温博书又咚咚咚地跑出来了,说要一起走。
大概是酒醒了,恍惚间才反应过来,要是他哥走了,自己住在三保家里过夜不太合适。
温美艺的房子离市中心有点距离,周与行要送温博书回去的话,得绕个大圈再回自己家,他看着温博书蹲着穿鞋,拍了拍弟弟的头问:“你去我那凑活一下吧,回家太晚了,妈都睡了。”
温博书一个靠步行哪都去不了的人哪有选择的权力,乖乖被哥哥拎回了家。
周与行的房子买的早,刚毕业那会儿就落户了,周通成给的首付,他近些年生意还可以,给大儿子在市中心垫个首付还是很轻松的,离三保家开车就十几分钟的距离。
温博书来过几趟,周与行这儿装修也没变化,他还挺轻车熟路的,周与行给他找了干净的T恤、内裤和洗漱用品,让他在外卫洗漱,温博书收拾地很快,五六分钟就抹着湿发出来了,周与行让他去吹头发,他说一会儿就干了,然后冲进书房倒头就睡。
周与行这就两室,他一个人住,一间就改成书房,窗边弄了个小沙发床,平时也会躺,沙发床上铺了藤席,还有一床薄毯,他自己都很久没回家了,也不知道毯子上能有多少灰,但温博书都已经趴上去了,他也懒得管,给弟弟把空调稍微调高了一点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