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更合一
说来建阳府这个地方,与宴示秋还有一个很密切的渊源。他三岁那年父母因南下治洪罹难,当时去的地方就是建阳府。
所以前些日子祖母江荇去建阳府,除了探望学生之外,也是想去儿子儿媳不幸丧命的地方拜祭一下,只是她没有特意说出来让大家一块儿感伤。
眼下,宴示秋和越浮郁琢磨着要怎么才能光明正大离宫出京去一趟建阳府,倒是没成想,第二天就瞌睡遇上了枕头。
第二天早朝结束,宴示秋刚从朝堂上出来,就被皇帝越征身边的大太监陈季唤住了,说是皇上有请。宴示秋一面思索皇帝突然找他能有什么事,一面沉稳的跟着来到了越征面前。
君臣相见,越征先是关心了下越浮郁近日的情况,又走过场关心了下宴示秋和宴家祖父祖母,然后开口道:“朕想要派太子前往建阳府办一件差事。”
宴示秋闻言一愣。
越征又补充说:“也不单是太子,此番还会有大皇子和六皇子同行。建阳府所处地理位置特殊,隔几年就会发一回洪涝,堤坝水利年年都在修,但一旦遇上洪水却还是抵不上多大用处,建阳府官员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洪水之年死伤无数民不聊生。去年建阳府未有洪水,今年目前也尚未有,不过抵御洪涝的水利工造还是不能停,今年要拨给建阳府的御洪款项,户部已经准备好了,朕想派几位皇子同行,一是将款项送到建阳府,二是皇子们总在这深宫待着也不好,出去能见识见识,到了建阳府也能看看水利工造方面的事。”
宴示秋便沉静的应了声:“是。”
越征接着道:“此事还未在朝堂上宣旨,宴卿可知朕为何要提前将你先单独请过来?”
“臣是太子太傅,皇上想要派太子殿下办差事,此番想来臣也是该同去的。”宴示秋道。
“对。”越征点了点头,“宴卿素来稳重,有你在太子身边,朕才放心。此番宴卿陪同太子出京,需得看住他护住他,切不可让他遇着险境。到了建阳府,看看便是,若是不巧遇上今年发洪水,宴卿也得紧着太子莫让他去到江边涉险。你可明白?”
宴示秋便作了一揖:“臣明白。”
因着去皇帝面前走了一遭,今天宴示秋下朝回东宫的时辰就晚了点,越浮郁等得焦急,一见他回来便迎上来:“姚喜去打听,说是老师被父皇叫去了?”
宴示秋微微颔首:“去藏玉殿说。”
“好。”虽是如此,半路上越浮郁还是忍不住在四下无人时问道,“他找你做什么?”
宴示秋弯了下唇:“皇上这是给我们送枕头来了。”
越浮郁的眼睛眨了一下:“嗯?”
到了藏玉殿,宴示秋便将越征的那些话跟越浮郁说了,又道:“也是正正好,不用我们思索要找什么理由才能出京了。想来也是最近大皇子一派逼得太紧,让皇上不得不安排点事给他做,但又怕影响了平衡,才想到了这么个差事,既不会多给大皇子添什么成绩,还能把大皇子正当派离京城一段日子,大皇子那派也能安静些时日了。”
越浮郁思索了下,倒是有些想不通:“大皇子和我便也罢了,六皇子也去?越识今年不过十岁,荣太后竟也放心?”
“听皇上与我说的那意思,这件事似是已经笃定会成了,荣太后那边应该是已经知情并且同意了,说不准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皇上应该不会主动提叫六皇子一个十岁孩子去那么远。”
至于荣太后到底是如何作想的,宴示秋其实也想不太明白。这几年他们并没能和荣太后那边有什么接触。
“老师,”越浮郁突然又皱眉道,“我们昨天才在商议要如何去建阳府,今日就出了这么一个便利的差事,是不是太凑巧了些?”
宴示秋闻言一笑:“有疑心是好的。不过此事该是并无异常,这件事不是一个晚上就能想起然后办好的,皇上和荣太后该是准备多时了。”
越浮郁便点了点头,然后对宴示秋笑:“我还没有和老师一块儿出过远门呢,此番倒也正好。”
只是越浮郁这点好心情,到了晚些时候就被迫打了个折。
因为皇帝下发了旨意,说了这回要让几位皇子送户部拨款到建阳府去的事,朝臣们自然是议论纷纷,尤其是大皇子那派着实有些措手不及。这个不打紧,于越浮郁而言,让他不大高兴的是此次同行还有其他人,这个“其他人”就是他一直很不喜欢的荣遂言。
荣遂言这几年一再升迁,如今已经是从三品的大理寺少卿。送户部拨款给建阳府兴修完善水利工造,本来和大理寺是扯不上关系的,但荣遂言如今也兼任了工部员外郎,那水利工造一事也就和他有了些关系。
皇帝越征对这个出身荣家但和荣家人关系并不亲密,早年还在秋猎围场上在寻太子时立过功,办事又颇为妥当且很能抓住机会往上爬的臣子非常有好感,所以这次也派了荣遂言同行。
这几年期间,自从宴示秋也开始上早朝、和荣遂言难免在朝堂和殿外遇上后,他和荣遂言也就更熟了点,算不上多亲近,但有时候下了朝同行一段路也是常事。因着这个缘故,越浮郁对荣遂言是越来越不喜,只是他又找不到这人的错处然后在宴示秋面前上眼药,只能当见不着就不存在。
“老师在路上不要和他说太多话。”越浮郁虎视眈眈的对宴示秋说。
宴示秋失笑,顺着他点头:“好。”
越浮郁才收敛了点面上的不善,又找补说:“他毕竟是荣家人,这些年虽然看似没有站队,但其他人多多少少是会默认他是荣太后一派的,老师跟我是一起的……”
“好好好,别找补了,老师明白。”宴示秋揉了揉越浮郁的脑袋,又说,“你头低下来一点。”
于是越浮郁乖顺的低下头,方便宴示秋过过手痒的瘾。
……
太后的宫中,荣太后已经在着人为六皇子收拾行装了。六皇子越识如今已经十岁,其实早两年就该从荣太后的宫殿搬离,住到皇子殿中去。但荣太后舍不得,皇帝越征也没有多言,六皇子便还是留在了她这里。
看着荣太后事无巨细的叮嘱宫人们收拾准备东西,她身边的荣嬷嬷其实也很不解,人后才忍不住问道:“太后娘娘,六皇子如今年岁尚小,此番又不是去办什么大差事,也已经有大皇子和太子互相制衡,您又何必明明不放心还让六皇子也同去呢?那建阳府到底是有过水患的,万一今年也出事,六皇子此去怕是有些不大安全。”
荣太后靠在贵妃榻上,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安危倒不必担心,那建阳府水患再厉害,也没闹到府衙里过,不然建阳府知府这个位置,不知道得换得有多勤。这么些年里,因着洪水丢了命的,都是自己非要到江边去找死的,就像当年的……丹湘他们夫妻俩,治洪便治洪,非要亲自到前线去做什么。哀家会让明风陪着小六一块儿去。”
“可是……”荣嬷嬷又是犹豫,最终还是说出口道,“如今的建阳府知府,到底是霍家的女婿,建阳府前一任知府也是霍家女婿,那地方到底霍家人势大,霍家与咱们荣家素来不对付,万一……”
“小六可不光是荣家的血脉,也是皇家的。”荣太后冷声道,又说,“如今的建阳府知府若还是庞自宽,哀家兴许会不大放心。但如今在那个位置上的是庞自宽的女婿,那个冉新不是个能成大器的,当初若不是霍家举荐、庞自宽又正好升迁回京,建阳府知府的位置腾了出来,冉新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坐上这个位置。”
“是,是老奴太把霍家当回事了。”荣嬷嬷便忙请罪道。
荣太后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幽声说:“哀家又如何舍得啊……小六才十岁,性子又有些天真,让他和大皇子与太子一同远行……但哀家必须舍得。”
“小六与太子相差了七岁,与大皇子相差十一岁,这个差距,放在寻常人家中都有些大了,争起家产来颇为不利,何况这是在皇家,争的是皇位。这些年虽有哀家和荣家为六皇子筹谋,但到底也只能打压着其他皇子冒头。可争储这种事,哪能只压着别人,还是得自己立起来才行,何况如今显然已无法压住了。”
此次让六皇子越识同去建阳府,荣家人其实也反驳过荣太后这个意思,但荣太后问他们,如今朝中到底有几个大臣眼里有六皇子?
六皇子年幼,身份上不如太子这个占着储君之位的、叫人即使不喜也不得不记住,文武之事六皇子如今也不怎么出类拔萃,不似大皇子年幼时那般名声响。如今朝堂之上,说起荣太后与荣家,倒是声势浩大,也都知道他们是站在六皇子身前的,但六皇子本人呢?
“怪哀家将他一直养在跟前,让他在朝臣眼里竟是无甚存在感,有的大臣许是都不认得六皇子到底是何模样,这几年也就围猎能让他到人前露露脸……可他这般年纪,哀家不将他养在跟前又能如何,真放了他去皇子殿,若是有人想要害他,哀家只怕都赶不上。”
“所以这次他必须去,必须叫人想起来六皇子是站在人前的,他不单只是荣家用来争权固势的一个傀儡。”
荣太后目光定定道。
她没有过亲生孩子,但如今的皇帝越征是她养大的,可越征这个皇帝到底还是和她不一条心。荣太后汲取教训,待六皇子越识更加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