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更合一
这趟出京之前,越谦其实曾被文皇后喊到跟前耳提面命过一番,让他这次去了建阳府好好与越诚谈谈心、这几年越诚从未回过一封信入京、莫要兄弟俩当真离了心。
“还有那个宴示秋……”文皇后突然又提起,果不其然就看到这几年已经越发沉稳的越谦神色有些微异样起来,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叹了。
于是又是生气越谦拎不清没出息,又是一声长叹,文皇后对自己这个长子道:“此番同行的人里有他,母后管不了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谦儿,莫要再糊涂去犯和几年前一样的错。母后没法叫你去针对他,但你若是还记得自己到底是谁,你背后的这些人对你到底有多大的期许,你便听母后一言,离那个宴示秋远着些,免得又昏了头。”
越谦当面应承了下来,回头却自省着回想当年的事……能怪他运气不好,怪他沉不住气,但却怪不了别人,尤其是怪不了宴示秋的。
越谦很清楚,当年自己为何会故意去气越浮郁。不过是被压得久了,心中早就有气罢了,只是刚好那时他又对宴示秋一见倾了心,确实突然有些头昏脑热,连带着一直以来的闷气一块儿忍不住想要宣泄出来。
结果运道不好,碰上越浮郁犯了急病――越谦至今也不认为,当真是他将越浮郁气出病来的――总归是害人害己,他把二皇弟越诚害惨了。
这几年时间里,越谦也曾告诫自己应当放下。他和宴示秋本就没什么来往,当初找到东宫去也全然是自己单相思,宴示秋甚至没有见他一面,此外宴示秋还是太子太傅……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越谦和宴示秋都不会有可能,所以他应该放下的。
但感情这回事,哪里讲什么道理。就像当初,不过是秋猎围场上,宴示秋循声回过头时他的惊鸿一面,当即就毫不讲理的动了心,此后经年难以放下。越谦曾想过,若是那年秋猎他没答应越诚去找越浮郁的麻烦就好了,许是就不会因着那惊鸿一面牵扯出后来那么多事。
心中的念想,越谦自己也控制不住,唯一能做的,便是控制着自己别再像几年前那样急躁的凑到宴示秋跟前去。
……
当下,荣遂言到了前面人围着人的府衙门口前,与站在衙门檐下看着衙役们驱赶百姓的师爷说了几句话,那师爷很快便变了脸,从起初的冷脸不理变得生动谄媚,还催促衙役们赶紧把人清走,把街道让出来。
荣遂言看了眼师爷的嘴脸,又看了看衙门前一身缟素喊冤的几个百姓,还有周围并未散去的围观百姓,终是什么也没说,又策马回到了宴示秋他们这边。
那师爷见状本想留住他,但荣遂言走得快,师爷顺着他的路线往后看了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挺气势赫赫的长队。师爷思索了下,干脆赶紧折回了府衙内。
于是很快,围观百姓们散了,喊冤的那几个人被压到了衙门门口的一侧石狮子边,前面的道路清了,这安阳城的知州大人也急匆匆从府衙内走了出来。
“徐芳州大人出现了。”荣遂言对仍然坐在马车外面、眉头微蹙的宴示秋低声说了句。
紧跟着便是徐芳州迎上来拜见:“下官安阳知州徐芳州,见过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见过诸位大人,下官未能提前得知诸位殿下与大人要经过安阳,未能城门相迎,实属下官失职……”
徐芳州俯首作揖拜见了一长串话,面上不见半分倨傲,只如同一个朴素的地方父母官。宴示秋看着他,视线又落到不远处被强压在石狮子边不让出声的几个人身上,再看回徐芳州时,目光便更复杂了。
和几年前在宫门口叫住宴示秋时的高傲不一样,如今的徐芳州便是发现自己在被宴示秋打量,也仍然是一副谦卑敬重的模样。
“如今天色将晚,诸位殿下和大人可是要在安阳暂住一夜?”徐芳州又问。
他们本就是这样打算的,荣遂言便点了头:“入住皇家驿馆便是,徐大人不必多劳烦。”
话虽如此,徐芳州还是谨小慎微的将他们送到了安阳城内的驿馆。驿馆虽鲜少有人入住,但因为是皇家御用的,即使没人住也有人在时时修缮照看,倒不妨碍即刻入住。
马车在驿馆内停了下来,前后几辆马车上的人也来到了地上。
六皇子越识如今十岁,是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年纪,但许是被荣太后保护得太好,面上瞧着颇有些天真,还很爱与人亲近撒娇。
这会儿被荣二公子荣明风从马车内抱下来了,越识便兴致冲冲跑到宴示秋和越浮郁跟前,仿佛一点也看不到越浮郁脸上的冷淡不喜似的,大声喊道:“太子哥哥,宴太傅!大皇子哥哥呢,我怎么又没看到他呀!”
越浮郁是懒得搭理他的,宴示秋对这位六皇子虽目前说不上多讨厌,但也谈不上热络,只保持着恰到分寸的客气,毕竟立场在这儿呢。
“大皇子殿下先去栓马了。”宴示秋客气回道。
越识就小大人似的说:“大皇子哥哥总是在栓马喂马的路上!”
简单打发了六皇子,宴示秋瞥见站在一边小心谨慎的徐芳州,突然开口喊了声“徐大人”。
越浮郁正想叫宴示秋回屋子里去,外面虽然没什么太阳了,但宴示秋怕热,必然还是难受。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宴示秋喊徐芳州,越浮郁只好暂且安静下来,只站在宴示秋身边安安静静的。
徐芳州也有些意外于宴示秋会突然叫他,愣了下之后朝前走了两步:“是,宴太傅。”
宴示秋语调沉静的接着开口:“刚才路过府衙,见似有些不平静,我忍不住有些好奇,正好这会儿也不忙,不知道徐大人是否方便与我说说?”
闻言,徐芳州倒是镇定得很,毫不犹豫的接过话:“让宴太傅见笑了,是下官还不够称职。刚才在府衙前闹事的那家人,前些日子刚死了儿子,这事儿说来他们也是苦主,所以他们如今不肯承认结案,日日到府衙前闹事,下官也只能忍着,总不能将他们拿下关进牢里,唉!”
宴示秋就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是吗,徐大人辛苦了,不知这里面究竟有何内情?”
见状,徐芳州并不敢放松:“哪有什么内情!不过是那家人的儿子上街买东西,路上不小心和人起了冲突,两边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那家人的儿子不幸脑袋磕到了街边摊子的桌角,没救回来,就那样丢了命。那日和那家人的儿子起冲突的人,当日就被抓到了衙门,开堂审案事实脉络清楚,证人也有,那犯人自己也认了罪,除了喊自己是不小心失手杀人并非蓄意谋害之外,可并不曾喊一句冤枉,下官也没有动过刑,审案时也有老百姓到堂外围观见证全程。下官审理后定了问斩,因着是人命案子,卷宗也传回了京中由刑部复核,这才在前两日结的案。”
宴示秋点了点头:“听着并无什么问题,可那家人为何还提起了徐大人您的儿子?”
见他是要刨根究底了,徐芳州倒也对答如流,叹了声气说:“这事儿下官也头疼不已!那日街上冲突,犬子携下人们路过罢了。犬子性情有些好动,见有人打架,便忍不住停下上去劝架,可也仅此而已了,案子本身当真与犬子无关。可那家人自从得知那日劝架的少爷是下官的儿子,便觉得是下官有意包庇自家人,推了别人出来顶罪,一日日的在衙门前闹啊!”
徐芳州说这些时很是顺畅,要么就是说的是实话,要么就是他早打好了腹稿。
宴示秋面上平淡,似是听完了便不再好奇,同徐芳州告别,叫上越浮郁往屋内去了。
见越浮郁这位太子殿下很是顺从的跟在宴示秋身后,徐芳州神色有些复杂。
进到安排给宴示秋的屋子里后,越浮郁便问他:“老师是想管刚才衙门门口的事?”
宴示秋启唇正要回答,但转念一想,从陈述句变成了问句:“见昭觉得该管吗?”
要越浮郁本心来说,那是不想管的,天下说不清的事多了去了,哪能都管得上。但既然宴示秋都这样问了,越浮郁不想让宴示秋多费口舌劝说自己,便点了点头:“既然遇见了,自然要管。”
宴示秋笑了下,又问:“为何要管?”
道理方面,越浮郁是明白的,他坐到宴示秋身边,轻轻握住宴示秋的手,让自己的思绪尽量纯粹善良一点:“若这是争权,面对的是政敌或是对方用来攻讦我们的工具,那便不能心慈手软,让善心占据上风。可这不是争权,如今面对的只是普通老百姓,君舟民水,一滴一流均该被放入眼里。纵然涉及到一州父母官,但于我们并无半分威胁,我们有能耐管,那便得管。”
越浮郁的手凉,宴示秋觉得舒服,也就没有把手挣脱出来,接着越浮郁的话又补充:“此事也可以和争权扯上关系。刚才府衙前的事,不止我们瞧见了,六皇子暂且不提,单说大皇子也并不蠢笨,只要有心扬名,必然会就这事管上一管。”
“若是事实当真如徐芳州所说,他并无错处,案情并无冤屈,那倒也无碍。若是徐芳州有意隐瞒,那几个所谓闹事的百姓所言才是事实,届时大皇子管了这事,传开来便是大皇子明察秋毫为民做主,你这个同行的太子殿下却什么也没有做,这般对比,于你不好。”
越浮郁还是抓着宴示秋的手,待他说完了,便认真点了点头:“老师说的是,那我这就让姚喜出去查查,此事既然发生在大街之上,想必证人并不会少。”
宴示秋想了下,又说:“还是让砚墨去吧。姚喜在宫中时日长,但没什么与市井百姓打交道的经验,砚墨在这方面比较机灵,也容易融入普通百姓之间。”
越浮郁顿了顿,哦了一声,安静了会儿后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老师……你别总是夸别人,我才是你的学生。”
宴示秋闻言一愣,随即冒出错愕:“见昭,砚墨是我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