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怎么又做梦了呢？
冰凉的电疗仪器上捆绑着年幼的小赤狐，
他全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插管，交织成蜘蛛网一般环绕在座椅上，他知道，但是不出声。
不敢出声啊，纵然恐惧可连泪水也不敢流一滴，否则管理员就会把他关到地下室的小黑屋里去，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待上三天三夜，周围除了冰冷的墙壁什么也没有，小狐崽一个人缩在墙角发呆。
不过好在他不怕黑，就是感觉有些冷，这个时候他会很庆幸地拉过屁股后面的尾巴抱着取暖，然后一下一下数自己的心跳，想着自己还有多久满五岁。
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到底几岁了。
赤狐这个种群拥有高过所有生物的智商，
两岁时便可以开启记忆收录并在之后进行回想发生过的事情。
其实他还蛮喜欢在小黑屋里待着的，在这往往可以抱着尾巴就睡上一个漫长无梦的好觉，没有人会打扰他，也没有实验室里的那些反复强迫去尝试的仪器作响，他还可以讲故事给自己听。
小狐崽经常抱着尾巴就能睡到三天三夜后管理员打开铁门，动作粗暴地把他拎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就提出去，喂一些没什么营养的白粥再拎着去做实验，然后一如既往把他按到仪器上。
记得有次在打麻药时无意识针扎了一下，管理员就把整整一瓶麻醉药全注射到了他的血管里，第二天傍晚醒来发现脖颈上多了个项圈，管理员说这是他不听话的惩罚。
此后他一旦有剧烈运动或是情绪明显起伏，项圈就会释放药物刺激他的腺体，让他疼得直往地上打滚，并且效果持续半小时左右才会缓缓褪去。
导致后来他的体质变得非常怕疼。
这样的记忆真像一个满是裂缝的白陶罐，稍碰即会碎得满地零星，可是也只有在拥有那些裂缝的情况下，外界的阳光才有机会闯进来。
他在如过鬼关的几年里苟且偷生捡回一条命，偶然的一次被转手交易的过程中让沈烨给带回了家，这个身材高大，英气逼人的北美灰狼alpha告诉他，如果愿意的话，他会给自己一个家。
那天一切来的太突然，以至于他到达陌生的环境之中时还没来得及打理自己，项圈也没摘，就那么邋里邋遢地出现在了沈昀廷的世界里。
年少的沈昀廷依旧俊美帅气，种族上遗传了草原狐omega母亲，看见他的头顶的狐狸耳朵一刹那，小狐崽误以为这是他的同类，开心得眼睛都亮了，只见少年走近他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小耳朵。
小狐崽忽然看见了少年纤细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做工精美的定制锁骨项圈，他不知道那个是那个时代最流行的一种装饰品，只是第一时间想起了自己带着项圈在地下室过的那些不见暖阳的日子。
他仰起头伸手抓住项圈上银质的十字架，使出了吃奶的力想要扯下来，结果受到了沈昀廷的制止，他猛的收回手后退了好几步，小心翼翼的说对不起。
少年很不解小家伙异样的行为，又走进几步，却看见对方睁大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勉装强颜欢笑的样子对他说:“你别怕，我也有的…………”
说完小狐崽就去抓自己脖子上的项圈，被疼得眼泪哗啦啦落了一地，仍然笑若烟火里绽放的曦光，沈昀廷听见他对自己说。
“有点疼，但你不要害怕哦。”
回忆的结尾是沈昀廷搂他进怀中拥抱的画面，小狐崽笑得那么开心，眼泪却那么多，那么难受。
梦境中落。
ICU里终日弥漫的消毒水味徘徊在四周，谢枕的双眸勉打开了一条缝，天花板是养眼的奶白色，他看得有些晕脑，身边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似乎以坐伏的姿态待在他的床榻边。
他吃力地动了动手指，碰到了另一只手，而手的主人大抵是被他这一碰触醒了，用着沙哑的声音轻轻唤他:“崽崽？”
谢枕说不出话，不过闻到了熟悉的梅香，拼尽全力扭动手腕，覆上了那只手，眩晕感袭来，他在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之前，薄唇稍稍动了动。
这仿佛在说，别走。
看到眼前人有苏醒的迹象，沈昀廷高兴得几乎落下热泪来，强压着激动按下了病房专门配置的呼叫铃，几句话概括情况后挂断，然后谨慎握住他那只手，生怕碰到其上的针管，接着用自己的掌心去捂热。
长达有一个星期多的不眠不夜让他的身体和精神方面都饱受折磨，此刻眼见希望的光芒露角，悬着的心终于肯落下。
谢枕在昏睡了半小时后彻底清醒，在医院好生修养了一个月才出院，生活总算步回正轨，重归训练营拿起枪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好像又从鬼门关闯了一趟回来。
之后的日子恢复如从前。
谢枕变得很听话，早上八点起，三餐按时吃，晚上九点归家洗漱入睡，不闹脾气不惹事，但是不和沈昀廷有什么家常对话，他们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乃至到最后谢枕收到他的消息直接删除。
沈昀廷感觉自己有些不认识他了。
【训练营下午六点】
三千米跑结束，谢枕顶着满头汗跑到澡堂冲了个澡才，换着备好的衣物去食堂吃饭。
修长的手指在电子菜单上漫不经心的划拉几下再戳戳点点几次，最后摁下指纹，系统在他的联盟账号里扣除对应数目的额款，前台的发票机飞快地弹出一张白色数据单，谢枕撕下单子找位置坐。
刚走没几步，就看见不远处的一排公用餐桌上有一窝子熟悉的身影，中间还有个人朝他招手了，谢枕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肖宇池勾勾手，示意他过来。
谢枕没在人群里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松了口气，便将单子塞到口袋里，扯下了戴着的兜帽，径直走到肖宇池旁边坐下，本来还嫌弃礼数麻烦的，可见有那么多人在旁边，还是规规矩矩的叫了声:“肖教官。”
肖宇池比沈昀廷还大一岁，按理说其实他喊叔叔都不为过，毕竟沈昀廷长谢枕九岁。
周全被哄笑了，肖宇池也是哭笑不得，毛头小子忽然这么乖巧属实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别这样，太生疏了，晚上没训了吧，要不要来机械研究所玩玩枪？”
谢枕当然点头了，要知道枪械部的枪支全是顶配的，和平时上级批任务给配置的那些简直不能相提并论，更何况谢枕还是枪械“癌症晚期”症患者。
有人起哄:“欧呦，这谁啊？”
肖宇池撇了他一眼，继续看谢枕，淡淡道:“你们沈上校的带着长大的人，会是谁？”
周围的一圈人很快就沸腾了。
“卧槽，我听说沈魔头有个宝贝弟弟。”就坐肖宇池旁边的齐沅满脸惊讶，脑袋绕开他也去看谢枕，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却还是问，“不会就是他吧？”
这一句话往周圈人的好奇心里又添了好几把火，不断有人向谢枕偷去目光，打量或是提问一时间包围了谢枕，搞得人相当不习惯。
当然了，这要是让沈昀廷知道肯定没他好果子吃，所以肖宇池出于生命安全考虑还是打圆场:“去去去，都吃自己的饭，人家好好的苗子，毛还没长齐呢，别让你们这帮老畜生糟蹋了…………”嬉闹的气氛一哄而散，听见取餐播报，肖宇池这才提醒谢枕:“去拿东西，回来了咱俩聊聊天。”
谢枕应好，起身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步，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犹豫了一会儿问:“池哥，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