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一具不少
第7章一具不少
如果是一般人,早在最开始时就晕了过去,阴盛阳衰。而即便能看出不对劲,也无法从阵眼轻易脱壳,此刻如果换做其他人,只能坐以待毙,就算有反抗之力也得被活活耗死。
因为恶魂阵的阵眼,恰恰就是那个被困在阵中的人。
云寻时收起掌中被干扰到快要失控的罗盘,擡起左手修长指节搭向右手腕间摸索,他上下眼皮微阖,再睁眼时,倏地一道夺目的银明光束在阴暗蓝光之中轰然绽开,宛如神斧利器于破晓之时劈出一道刺眼惊天的光亮,一炎一寒两股极致矛盾又极致交融之气游走于周遭,让极阴极冷的地府尸魂瞬间变得亢奋。
守住阵脚的尸魂们被这道银光吸引,不退反进,接二连三朝云寻时冲撞过去,血盆大口连着骨骼筋脉摇摇欲坠却带着十足的杀伤力,眼见着枯竭双手快要袭击到耳根,云寻时猛地侧身躲闪,同时信手撚出几张朱黄纸,唰地不引自燃,朝耳边肘后一掷,只听噼啪几声被符箓沾身的尸魂化为一阵浓烟滚滚。
下一秒几个倒吊着双脚的尸魂扑了过来,意图趁云寻时分身乏术,用锋利爪牙划破他面颊。
然而云寻时像是头顶长了眼睛,瞬间压低身形偏移转头,暴然一跃肘部发力重重砸在亡魂倒悬的下颌,牙齿都被敲断几颗。
尸魂不知道痛似的继续扑近,两只枯手勒住云寻时肩膀,张口就要往下咬,只听噗呲一声,被自己手中之人毫不犹豫撕裂口腔,连并舌头都被拔起甩落在地。
云寻时原本不打算对这些迷途之魂出杀招。
可搞鬼的那不晓得是恶灵还是鬼煞的东西显然没有这份好心。
他擡脚又是一记横踢,面前尸魂乌压压倒下一片,他疾步冲出重围,双脚虚虚实实点在空中,逮住妄图再次伸向自己的鬼手,咔嚓又是一声脆响,果断撇断尸魂的胳膊和脖颈,袖中弹出一枚四方铜钱,眼也不眨精准投进尸魂脑囟,暂时压制住被炼制成尸魂的生魂。
云寻时挥动双手,翻腕吟诀,不过眨眼间,惊天银光竟然化为实质,变成一黑一白泛着微芒、如同蛇身软韧遒劲的九尺双鞭。
他双唇微张,细细低喃,定住了猛然冲向自己不知悔改的尸魂,黑鞭出鞘一把抵住那作祟的锯齿和血盆大口,滋啦一声将尸魂震碎成数瓣,渐渐化作血雾黑气。
一扫一荡噼啪几声,迅速扭动着的黑白长鞭同时上下翻飞荡出破风声响,呼呼啦啦拦住周遭意图靠近的夺命尸魂。
电光石火间立在绝门阵角的尸魂被长鞭斩得魂飞魄散,空气之中弥散出一股尸焦臭味,还有被遏制住的虚弱惨叫。
云寻时充耳不闻,之前生出的那半点恻隐之心对于尸魂而言根本不会领情,他眼瞳里布满血丝,脖颈间有一根靛青色的筋脉凸起涌动,血液在体内横冲直撞,手中握着的白色软鞭沾满尸魂暗色黏腻的血液,又缓缓缩短到匕首大小,变成了坚硬如金刚石的硬鞭,鞭身锋利如刃,削骨如泥。
一具尸魂无声绕到云寻时身后,悄然伸出惨白断臂掐住他的脖颈,碰上肩颈的一瞬间黑鞭陡然一转,像有意识一样直直插进尸魂胸腔,极寒之气冻得它没有丁点儿喘息之力,尸魂灰飞烟灭,黑鞭又绕回云寻时手上,缩成一圈,像手镯一样粗细大小,而白色软鞭灼热滚烫,鞭柄冒着炎炎热气,九尺长的鞭身隐隐反射着熠目金光,咫尺之外就能让尸魂魂飞尸碎。
踩着前头短命鬼身接踵争先蜂拥而上的尸魂好像这会儿才感到惧怕,犹犹豫豫不敢向前,被围在其中的云寻时此刻毫无征兆满脑子戾气往上涌,心尖燥意难抑,耳鸣目眩忽然席卷。
长鞭随着他的意识兀地刺向一个中年模样的尸魂,狠厉与哀嚎却突然变得畏缩起来,瑟瑟发抖,褪去了怨念十足的模样。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颤颤巍巍的无力呼唤:“寻寻……”
金白鞭剑像蛇一样应声盘回手腕间,云寻时揉着莫名疼痛至极的脑袋费了好大力气才看清眼前人,难以置信的声音不住颤抖:“父亲?!你……老白?”
“寻寻……”晏梓灰白的脸上带着恐慌,脖颈上连着细细密密的缝线,头颅与肩颈全靠着缝线结合,缺损一块儿的手臂被迫摆出僵硬的姿态,胸腔源源不断流出黑红色的血液,像是永远不会干涸殆尽,而从他胸膛正中穿出来一只手,准确的说,是一团化成手臂粗壮的黑色阴气,和那天插在晏梓心口的玻璃碎块的黑气一模一样。
这只手臂连着的身体,正是领着云寻时到这儿又一去不复返去拿文件的白永明,云寻时目眦欲裂,瞳孔放大狠狠瞪着眼前只怕早就被恶灵附了身的男人。
罹难的四十二名死者,一具不少的尸魂,全齐了。
“寻寻,救我……救救我……”
晏梓的呼救环绕耳畔,云寻时心乱如麻,紧紧闭上双眼的那瞬间,梦中画面与眼前场景尽数重叠,只听面前的白永明声音嘶哑,如同地xue坟墓里传出来般冰冷瘆人,“你知道吗?你这种特殊体质的存在,用来侍奉我是再好不过了。”
白永明抽回嵌入晏梓胸腔的手,五指随意撚了撚粘在骨节上那属于晏梓的尸血,声音充满蛊惑:
“如果你不想让他入不了轮回,得不到超生,连地府也下不去,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杀了你的好处远远不如利用你来得多,只要你和我共生,我们都能好好地“存在”。”
如果想要找一个取之不竭又不费心神的方法让自己永存,显然云寻时就是一个很好的宿体,真是惊喜。
“寻寻!你千万不要相信他说的话,他是从地府越狱出来的恶灵,他是披着你同事人皮的煞伢!我的躯体已经死了,寻寻,你不要干傻事!”
或许是看着云寻时犹豫模样,晏梓用尽全力猛地挣扎着制止,话音刚落,一道黑气攥着他胸膛突然发力一捏,生生捏碎他的心脏,超越极限的阴气让身为生魂的晏梓感受到千百倍剧烈要命的疼痛。
煞伢张嘴吐出一股煞气,煞气瞬间变成幽冥残影,下一秒被召唤出的尸魂扑向摇摇欲坠浑身伤痕的晏梓,朝着他面庞和肢体吭哧吭哧撕咬起来。
云寻时被恶魂阵侵蚀阳气,浑身麻痹无力的症状在此刻达到顶峰。
尽管他反应了过来也为时已晚,白永明一脸满足,欣赏着云寻时眼睁睁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父亲痛苦不堪却无法挣脱无能为力的可笑模样。
“我无聊了太久太久了,这种场景,果然久违的有趣啊。”
云寻时额头青筋暴起,怒目瞠视,攥紧的指节缝隙渗出靛青色鲜血,寂寂无声蔓延满地,他心痛如绞,失声叫道:“父亲!!”
他声嘶力竭,眼底布满恨意,完全像变了个人,“白永明!不,煞伢!你住手,放过我父亲!他们是无辜的!”
煞伢面带讥笑,并不打算停手,毫不掩饰地审视着这个让他感到特别意外的凡人,“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你可以慢慢想。直到他被同类吃干抹净连往生也去不了。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继续杀了这些尸魂,不过,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我答应你!”云寻时吼道。
鲜血浸湿金白色的鞭尾,二者缓缓融为一体,他却无痛无觉,“不过你要先放了我父亲,还有,解除炼生术,放过那些逝者。”
煞伢眉毛高挑,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蝼蚁一般的人类所拥有的情感和心软——是最容易被拿捏的东西。
利用煞气化成的手臂一挥,涌动的尸魂纷纷退到两边,舔舐着鲜血淋漓的嘴角,显然对吞食魂肉意犹未尽。
煞伢动了动被黑雾缠绕的手指,把几乎看不清本来面貌的晏梓像拎垃圾一样拎了起来。
旋即飞身居高临下,悬驻在云寻时面前不再动弹。
他眯眼打量着脚边的云寻时,贪婪地描摹着眼前人的五官。如果可以,他更想把这人一片一片吃进嘴里。不过这样虽然过了嘴瘾,对那位啊,却没办法交代。
煞伢强压下口欲,咯咯笑出声,倒是没有要把晏梓放下来交给云寻时的意思,“你把手给我,我就放了他。”
云寻时浑身颤抖,下颚紧绷,视线对上早就成为亡魂的父亲。即使对方眼眶空洞毫无生气,云寻时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心疼和关切。
浑身是血,疼得迷糊的晏梓耷拉着脑袋连摇头都费劲,只能竭力摆动一丝弧度,口齿更是不清,“不……不……要……寻……寻……不……要……父亲已经死了……你别答应它……你忘了……我是怎么……教……教……你的……这不是……你的……错……”
云寻时脸上写满愧疚和痛苦,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哽咽:“对不起,父亲,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