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负一，负二，负三？
第6章负一，负二，负三？
殡仪所主楼没有地下车库，负一楼和负二楼都是太平间，平常遗体保存需求不多的时候，负二层也就相对用得少一些。
白永明负责把遗体从大门口的接收室转运到电梯口，再由楼下的关星舟来接手。
等白永明完成负一楼的任务下到负二楼，发现上一趟送过来的运尸车还在原地没人接应，他拉着嗓子喊了几声，没见关星舟回应，又给他打了几趟电话没人接。
白永明心里犯嘀咕，这小伙儿还是年轻，不靠谱。
他只好自己把那些堆在太平间门口的运尸车一辆一辆往里推。
太平间里光线有点儿暗，白永明老花眼好多年了，他擡了擡眼镜，睁大眼睛想看看关星舟那小子是不是躲哪儿睡觉去了，一边找一边拨通电话。
喧嚣的声音在太平间里响起来，是关星舟的手机，他听过这声音，循着铃声一路找过去，只有手机落在地上，鬼影都没有一个。
白永明笃定这人回去打瞌睡去了，也来不及管他，忙活完后面还有其他事儿，他捡起手机往外走，准备给所长报备。
从太平间推门而出，走几步就是电梯，本来熄了灯的电梯上键按钮，突然亮了起来，白永明打眼望去，瞧见电梯轿厢正好从下面移动上来，心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火急火燎冲进电梯，手指落在一楼按钮，等他反应过来什么，头皮一顿发麻，心都凉了半截，他保持着伸出手指的动作一动不动，视线在电梯按钮往下数，负一，负二……没有负三。
他明明在负二楼，轿厢怎么会从下面上来，再一想，自己分明没有按过往上的按钮，灯好像是自己亮了？
白永明一边心里碎碎念鬼怪退散，一边打着哆嗦按了一楼，兜里关星舟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直接把这中年男人吓晕过去。
……
殡仪所选址离市区极远，周围几十里全是树林土坡和坟冢，称得上是人迹罕至。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平常到了十二点，外头除去风吹草动，连野猫都见不到一只。
然而现在，时钟已经跨过零点，殡仪所大门口仍旧被络绎不绝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遗属和记者堵得水泄不通，把往日里的阴森都冲淡了几分。
所长领着安保科上上下下轮流维持秩序几十个小时，几番劝慰无济于事。
不过比起白天那一阵喧闹哭丧，眼下的情景虽然闹腾但好歹还能接受，场面不至于失控。
云寻时穿过闹哄哄的地段，面色如常地朝被夹在中间动身困难的所长礼貌打了个招呼，而后头也不回迈着大步朝门内走，转身敛了神色。
所长艰难地擡起手摸了摸脑门，盯着急匆匆的背影疑惑喃道：“这小子，不是说好五天假？”
他还没来得及放下手臂，又被一个记者镜头怼住，只得立马进入工作状态。
殡仪所内情况和外头截然不同，各岗位默契配合，井然有序，安静得没有多余废话。
云寻时找遍入殓科不见一个人影，他眉间微蹙，拿起手机再播过去，关星舟的电话已关机。
白永明步履不停，和心不在焉的云寻时撞了个正着，停下脚步喊道：“云科长。”
“老白。”云寻时点点头，顾不上和他寒暄，只是擦身而过的下一秒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他望向白永明拉住自己胳膊的手，面带不解，“老白，怎么了？”
云寻时耐心几乎告罄，白永明才缓缓开口吐出几个字：“云科长节哀。”
“谢谢关心，我还有事。”云寻时打断白永明。
他却继续道：“云科长，1213事故中所有遗体都在白天送来了所里，其中……有你的父亲。所里很重视，既然你来了，正好抽空签个字，走完流程这边也好尽快给你安排上，以及入殓是你亲自来还是？”
云寻时乍然听见这话，眸光一沉，眉尾上挑，盯着白永明抿嘴不语，对方不自在地咳了咳，解释道：
“唉，你看我，有点儿急躁冒昧了。我是想着云科长你来都来了，能早点儿处理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如果云科长你还没做好准备，也可以再等等。”
云寻时摇摇头，恢复往日里平易近人的模样，“哪里的话，既然这样，那就劳烦你带我走一趟了。”
二人并肩前行，云寻时随口问道：“老白，你看见关星舟了吗？我给他打电话没人接，科里也找过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出寝室走得急没带手机。”
“那小子啊，所长让他去太平间帮忙转运遗体去了，估计这会儿正忙着呢吧没空注意手机，我忙完云科长你这儿也得过去搭把手，这两天所里忙得够呛，所有部门余下的人手都去支援了，二线也紧急调了回来。”
到了遗属沟通室，白永明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个重要文件没拿，跺脚着急道：
“这一趟要是没那文件，等于白搭，不好意思啊，云科长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云寻时等了小半晌没有等来白永明。
反倒是隐隐约约听见另一个熟悉声音，像是从不远处传来，在此时此地显得格外清晰，又明显带着些有气无力和畏缩呜咽。
仿佛连哭腔都已经耗费了全副精力和勇气，“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能救救我……救救……”
云寻时循着声音二话不说大步迈出房间门，下一步踏入的竟然是一片漆黑死寂，身后再没有丝毫沟通室的亮堂模样，四周转眼变成一片荒芜，断续的求救声在空荡之中回响，随即戛然而止。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风也没有光，仿佛时间在此停止流动，云寻时蓦地与外界隔绝，不属于他的脚步声深浅不一、一停一顿，一阵阵传进耳中像是催命频率和死亡节拍。
几滴不明液体滴落在云寻时面庞，他伸出手指擦了擦鼻尖，此刻只能凭借嗅觉闻出液体有很淡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点咸腥，似乎是泪，是血泪？
云寻时随意擦掉不明液体，面不改色凭借着本能慢慢往前走，深深浅浅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呜呜咽咽的动静，他轻声唤道：“小关？”
没走几步，黑暗之中唰地燃起一团来者不善的烈烈火光，蹿地阻止了云寻时前进的步伐，周遭继而散发出浓浓汽油味道，像极了那天车祸现场，空气沉闷得令人恶心欲吐，云寻时感觉到有“东西”来来往往贴身擦过，刹车滑胎的声音同时不断刺激着神经。
烈烈焰火一路蔓延，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处烧了过来，迅猛可怖，稍不注意就惹火烧身，云寻时眼睫下垂，思索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张朱砂画符的黄表纸，弹指一挥划破自己指腹，裹挟着靛青色血液的朱黄纸径直飘向火舌中心，大火转眼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冒着寒气的幽蓝光影。
云寻时面色冰冷，沉沉开口：“噬心障眼术？”
看来周围的确有地府的恶灵，十有八九是那个导致车祸发生的鬼祟，可云寻时并没有探查出恶煞之气，又或者它的伪装太过强大。
不过不管对方是谁，其目的都是不怀好意。
云寻时比较担忧的是，如果对方利用殡仪所里停靠着的遗体，用来炼制尸魂，让生魂像恶魂一样可化为实质，所有尸魂再供它直接驱使，这样动起手来，那些无辜死者就再也入不了轮回，没办法投生转世。
话音刚落，来来往往游荡的“东西”忽然乌泱泱从四面八方聚集成队，露出半边脸的亡魂念念有词，眼下挂着血紫乌青，哀嚎声声如雷贯耳，带着愤怒与怨恨，明显对于自己横死十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