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甘愿溺毙

第65章甘愿溺毙

从低洼的空地一路往外走，脚下陡然变成了悬崖峭壁。边沿之下显现出凹陷形态，赫然入目的是一片极为广袤高深的草地，它不同于寻常草原般一望无垠，无边无际，自由辽阔。

深幽的尽头，视线最遥远的距离，连着一道天堑，层峦叠嶂参天耸立，将其包裹在中央，顷刻从中体会出无尽的束缚和禁锢。

眼下人界正值冬季，放眼而望遍地却仍旧郁郁葱葱，油绿亮青。

明明仿若置身春夏最明媚的光景与时节，又无从遮掩地透着几分死气沉沉，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穹顶破坏了表象的意境与遐想憧憬。

嘲风瞥了眼十米外的石碑，细细密密的裂纹昭示着它曾饱经风霜与昼夜辉映。

上头刻着一串早已脱了色的文字又或者说是一种字符，不属于如今人界甚至六界内的任何一种。

嘲风凭空招来一片荧荧霜花，字符被一字不落地复刻其中，再大手一挥，霜花销声匿迹。

“你也看不懂啊？”云寻时颇为遗憾地努了努嘴：“我以为你贵为神籍，和我不一样呢，至少看得懂几个字。”

说者随意，听者有意，嘲风霎时觉得自己没什么文化，像个莽夫。

他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儿的，捂了捂心口做作道：“宝贝儿，我回去就学，没日没夜地学。一定不会再让你吃没文化的亏。”

云寻时噗哧笑出声，乐得看他吃瘪：“好啊，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揶揄间二人步履未停，从上向下俯瞰眼前这片草地，隐隐约约能瞧见它与深林边沿隔着一段缝隙，约莫相差一百来米的高度，地势险峻，延绵曲折。

除此之外，刚才打眼望过去的草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穹顶，由数条弯弯绕绕的朱砂色小石砖路像蛛网一样接壤着相互关联，每一条路或终点或半截儿的尽头竟然是半圆尖顶的毡帐，少说也有七八十顶。

云寻时余光注视着看起来没什么定点规律可言的毡帐，正了正神色，这毡帐让他觉得莫名熟悉，倒不是毡帐的款式，而是……它们的摆放位置。

嘲风十分自觉地没有打扰云寻时的思考，而是同时在脑海里事无巨细地开始复盘。

坐轮椅的老头子的的确确是个人类，一开始两人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究竟是不是某种幻术障眼法。

嘲风和云寻时分析过他的疯狂行为，很像是受了某种蛊惑，换句话来说，大概率是中了邪。再加上本来也不是什么纯善之辈，被当了人肉靶子。

只是有一点，嘲风并没有和云寻时提起，当时嘲风分明设了一道结界隔绝行为怪异的老头子。

但老头自爆的瞬间污秽物竟然穿透了结界。

出现这种情况的几率比普通人随随便便买了一张刮刮卡结果中了一千亿还低，状况外的云寻时没察觉出端倪，刚才只以为嘲风是故意以身犯险，沾了一身来博心疼。

老头子的自爆无人在意，结界被干扰才令嘲风感到有点儿意外，不过也只是一点点。

在预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从徐皖的直播视频展现在云寻时和自己眼前到眼下发生的种种，其中利害。

除了引自己上钩，还有一个根本目的，用云寻时来震慑威胁自己，让他不要太过自负。

嘲风心中冒出几张面孔，为首的当仁不让是他爹应龙，不禁嗤笑，真是阴魂不散啊，没有丁点儿对他爹贵为神界上神的尊重。

如果说这一切没有神界那些高高在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坏事可没少做的神仙参与，嘲风还不如去信大街上八十八元一卦就可以逆天改命的人界假道士。

不仅仅是因为当初强行禁锢在云寻时身上的万象结界，那些嘲风口中比自己命还要重要的，原本游走于六界之内人界之外的东西，从云寻时和自己在人界相遇之后，竟然一再地出现在人界。

之前是虞侑，这次又是所谓的索依娑弥沟。

而不管是人还是地界儿，都有嘲风心心念念的东西，它们不是别的——

正是云寻时当年渡劫之前被暗中剥夺，化成千丝万缕无法维持原形，消失几乎成千上万年，又或躲匿隐藏或贯穿依附于八十八重狱鬼祟邪灵的神魂和神识。

所以自己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按兵不动，有所顾忌，数千年来一直在追踪逃狱的八十八重狱恶灵鬼祟。

嘲风没有将地府灭掉已经是隐忍又克制，几千年来大大小小的账，嘲风迟早会让他们还。

不管是九重天还是地底下，一个啊，都别想全身而退。

除了和自己一起调查的神界好友虢鲮，从来没有谁窥见过这个秘密。

即便是孟婆，也只知道嘲风揪着云寻时被惩戒的事儿不放手，不愿相信云寻时会犯那种错误，调查了数千年。

猜测过其中和神界上头那几位恐怕有关联。

但并没有得到过嘲风的正面回应，每次都是打着哈哈不痛不痒地掀过。

就像孟婆所说，坠入轮回劫对于神籍而言已经是极为严重且残忍又剥夺尊严的惩戒。

但显然还有神想让云寻时消失在六界。

不仅如此，要让他以最屈辱最痛苦最无法挽回的方式湮灭，从神魂到神识。

柏昙灵根至纯至韧，对方恐怕仍旧不放心，才选择了“双重保险”，害怕云寻时再有翻身的机会。

神界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嘲风心头冷笑，即便挂着个上神的名头又怎么样。

但他并不认为前前后后的事情只有应龙或者地府那些家伙的参与，应龙想让云寻时在轮回劫里彻底消失，而和他合谋者似乎还有其他想法啊。

真正令嘲风感到捉摸不透的是，每当他想要确定某一因素时，又有另外的情况出现打断干扰，行事作风没有丝毫逻辑可循，像是另一股力量在其中推波助澜，敌友难分。

今天这一出看起来怪诞离奇，实际都是按着嘲风的所需往前发展，嘲风心里隐隐有一个想法，有待查证。

云寻时出声呼唤嘲风的霎那，嘲风眼底的阴翳一闪而逝，擡眸只剩从容的笑意。

“宝贝儿，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云寻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托着下巴，歪了歪头，侧身示意嘲风看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去而复返的荧荧霜花，轻轻盈盈绕着云寻时的右肩滑了一段距离，才依依不舍般转而落在嘲风面前，冰霜无声无息在空中幻化出一段晶莹剔透又密密麻麻的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