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鬼市蜃影
第67章鬼市蜃影
昏暗的环境之中，移灵士仍旧戴着那层灰色薄布，只是朴素的灰青色麻布半褂子和湛蓝色布裤摇身一变换成了黑金色花纹繁复的宽大齐脚长袍，腰间的竹篓变成了枣赤色镶链花格布包，脚下的草鞋褪成黑色尖顶长靴。
盖着薄布的他毫无预兆地扭过了头，夜鹰一样透着精明森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乍然从毡帐里跳下来的两人，倒是并不意外。
虽然他没有露出嘴角，甚至连五官都遮得只露出了一双眼珠子。
但云寻时能感觉到，对方是在朝着自己笑。缓慢得诡异，欲言又止似的，像是能把自己看穿一样。
奇怪的是，云寻时在那霎那竟然真的一反常态，有种被对方明目张胆地监视的错觉，心里头甚至短暂地错了几拍心跳，掌中的罗盘发出细细嗡鸣。
嘲风眸中冰冷，眼眸一压，打量移灵士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死人，连死人都不如。
他双眸眯了眯，靠云寻时拢了些，微俯下身，赖着将下巴垫在云寻时的肩膀上，随后就不再动弹，嘟囔道：“宝贝儿，给你看一场无实物表演。”
与此同时宽大的手掌轻轻抚上云寻时的后颈，贴合着颈后的细嫩肌肤，龙鳞无声无息地被他的灵力浇灌滋润。
在此之前，嘲风并不敢太明目张胆地向云寻时的体内输送灵力，怕对方的血脉吃不消。
可他最近发觉在虞侑身上收回来的属于云寻时的神魂注入体内后异常地活跃，分明之前的几次轮回并没有产生这样类似于排斥反应的现象。
即便云寻时的确在神魂回归之后，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有气色了些，身上的阴气也消弭了几分。
但为了稳妥起见，嘲风还是暗中传过好几次消息询问孟婆和虢鲮，害怕自己学艺不精。
前面九世轮回，云寻时虽然也断断续续接受过嘲风奔波六界追踪回来的碎片神魂，可那时候的他不同于现在，不是这么单纯的肉体凡胎。
而这一世，云寻时转世投生人道，灵根至纯的神魂脱离本体太久。
即便嘲风早有准备地用自己的灵力包裹着对方洗涤过的神魂让其缓缓吸收，也没法子像以前那般适应。
正因为有预判，嘲风时时刻刻暗中关注云寻时的身体，在神魂产生叛逆的苗头的霎那，将其碾压在了本体之中，用绝对强大的灵力震慑它的蠢蠢欲动，令其偃旗息鼓。
云寻时在嘲风靠近自己的瞬间，错乱的心跳平稳了下来，连罗盘都安稳得没有一丝异常，他抱臂好整以暇地睨了一眼嘲风，心想这人这个档口又打算整什么幺蛾子，带着点儿自己都无从察觉的看戏心态。
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心悸是因为体内的神魂受了影响，产生动荡。
眼前倏地卷起一阵波澜壮阔的矩形龙卷风，砰地把移灵士脚下站的地界儿硬生生炸开了一片六角蘑菇云，来势汹汹的龙卷风闹着玩儿似的裹挟着恍然出现的无数道冰冷刺骨的银色光芒，悠悠浮浮掀起一层又一层灰蒙风浪，像是巨伏电流一样包围在移灵士身边，跃跃欲试。
两人明明杵在不远处，空气却安静得只有微微流动，不受半点儿波及。
云寻时稍一歪脑袋，就能贴着嘲风英挺的侧脸，鼻尖嗅到缕缕洗衣液的淡然香气，是云寻时惯常在嘲风身上闻到的那种。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时不时冒出来的类似于龙涎香的气味。
云寻时抿了抿嘴，他记得这个气味，这不是自己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
而比起那些外在的合成熏香，这种气息更像是从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体息。
云寻时情不自禁想要感受这种令他熟悉又安心的气息，而让他感到有些诧异的是，眼下这股酷似龙涎香的熟悉气味似乎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难不成自己见天儿和嘲风待在一起，所以沾染了对方身上的味道？可嘲风这气息明显有别于人工香精，自己不至于被体香腌入味儿吧……
思维从来没有这么发散过的云大高材生，正正经经的云大科长，俨然被嘲风的一贯作风带偏了……
嘲风捏了捏怀中人的耳垂，不可思议道：“云儿，你这是在走神？好了，你不用解释了，你千万不要试图找词儿安慰我，看来我今天的表演很失败。”
云寻时：“……”
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刚才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面不改色地回神直视那簇龙卷风幻化出一股又一股强大难逆的气流，以肉眼完全没法儿捕捉的速度猛烈震颤，瞬间在局限的空间里制造出了一个绝对压制的真空环境，将移灵士牢牢捆住。
而这一切落在云寻时的眼里，前前后后还没有一眨眼的功夫。
他眼看着一道银光唰地劈开黑暗，像是能裂天溃地一般从移灵士上空劈了下来，径直将他斩了个对穿！
然而黑金色的身影并没有蹦出鲜血，而是乍然变成了无数泡影，形成一个个像头颅一样大小的黑色泡沫，却又不同于普通泡沫般透亮，隔着大老远都能感受到那黏稠恶心的触感。
啪嗒——啪嗒——
这空灵悠扬的声音像他们在毡帐里听见的水滴声一样。
随即砰的一声炸成了血糊刺啦的星星点点，黑雾重重裹着泛着粘腻血水的泡沫爬在了嘲风竖起的这顶密不透风的方寸结界中。
几乎是在移灵士消失的同时，两人的脚下开始剧烈震动。
云寻时始料未及，不禁蹙眉：“这是？”
嘲风面色如常，咬耳解释道：“鬼市蜃影。”
刺耳的铃铛声转瞬消弭，黏腻泡影竟然如同浮光般蒸腾流逝。
仅仅交谈的间隙，原本黑沉昏暗的环境蓦地亮堂起来，令云寻时下意识轻阖双眼。
与此同时嘲风的手掌轻轻遮住了他的眼帘，以免乍然暴露的白茫晃了眼睛。
随之而来的是不绝于耳的交谈声，嘈杂非凡，断断续续的叫喊叫卖，甚至还能从中听见孩子的打闹嬉闹，以及牛羊群咩咩哞哞的慵懒叫唤。
云寻时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