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互相成全
一连几日许自盈都避开不照镜子，从前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可经过那一晚，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他总觉得自己变得和以往不同。
口味变得越来越清淡，心思也比从前活络，原本压抑痛苦的内心毫无波澜，仿佛一潭死水。
但这潭水不管有多静始终是死的，没有活水流动，迟早要干涸殆尽。
而到了晚上，他总睡不安宁，梦里场景光怪陆离，身处黑暗混沌，总会有一道声音从四面八方回荡，一遍一遍地叫着。
“阿掉，阿掉！阿掉――”
又一次午夜梦回，呆坐在床上意识回笼，他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江掉的意识正在他体内慢慢苏醒，他虽还没有江掉的记忆，但这都是迟早的事。
他的身体就像被开了个洞，落刀放血，明知道生命在逐渐流逝，却只能接受死亡的绝望。
第二天许自盈睡了很久，不知是什么时候，忽地听到些许动静，他便敏锐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在床边站着的杜一。
杜一见他突然睁眼，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药碗打翻了，两只手捧着碗边不让药汁子撒出来，立在原地慌慌恐恐地说。
“夫，夫人……”
许自盈的眼神比从前要多分锐利，或许他自己不知道，但那感觉，就仿佛在看死人一样。
他从床上坐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你来干什么？”
杜一是跟着容飞厌来南陵的，只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露面，今日来这，肯定是有事的。
“夫人，这是给您喝的药。”杜一低下头，把药碗双手奉到许自盈面前，许自盈闻到那股熟悉的中药味，便知道是他从前一直喝的那个。
许自盈冷笑一声，问杜一，“时候要到了吗？容飞厌哪去了，难不成躲起来了？”
杜一肉眼可见的畏缩，许是怕许自盈把药碗扣他脑袋上，不敢抬头道。
“侯爷，侯爷正在安排打点，明日一早便带您回宣乐城，带您回侯府去了。”
闻言，许自盈皱起眉头，质疑道：“带我回侯府？带我回侯府干什么？”
他不知道容飞厌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已经被容飞厌囚禁了这么久，拖了这么久，按理说就该带他让出身体，让江掉回来，让他再回侯府算什么？！
许自盈阴沉着脸紧攥拳头，末了又卸了力气，哑声道。
“把碗放一边，你出去。”
杜一虽不解，但还是照做了，走到门口刚想退出去，许自盈叫住他问。
“小杜，你见过江掉吗？”
杜一回首，抿了抿嘴唇，说：“见过，但那时我太小，很多事，大都不记得了。”
许自盈看着他那双半眯的眼睛，腼腆又乖顺，半晌开口，“值得吗？”
此刻杜一眼睛微弯，没有犹豫，轻声道：“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值得。”
待到杜一离开，许自盈将视线移到了那碗药汁上，飘渺的热气缓缓上飘，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容飞厌回来时，许自盈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容飞厌缓步上前，看到那碗已经凉掉的药汁，撩开袍摆在床沿坐下。
“盈盈，这药你若不愿喝，那就算了。”
许自盈没去看他，只说道：“从前你把我耍的团团转的时候，怎么没问过我愿意不愿意。”
容飞厌没作声，伸手要去拿药碗，许自盈一把抢过，仰头喝下一半，把另一把递到容飞厌面前。
容飞厌顺着端起药碗的手看向许自盈，许自盈抹了把嘴角，看着他说：“我不信你，怕你下毒，要喝一起喝。”
听到这话，容飞厌低低地笑出声，说道：“那也应该我先喝，哪有反着来的。”
“你放心，我要死也拉你做垫背。”许自盈看着容飞厌将剩余的药汁喝下，眼中有那么一瞬的躲闪，但很快压下去了。
喝完药，容飞厌伸手触碰许自盈的肩膀，许自盈有一丝僵硬，但还是由着容飞厌把他拢进怀里。
“每天我们就回侯府，大家都很想你。”容飞厌低头轻吻他的额头，动作满含柔情。
“多多也很想你。”
许自盈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没有多言，最终只阖上了眼睛。
夜深时分，许自盈躺在床上睁开双眼，转头看向旁边的容飞厌，他尝试着推了推容飞厌的肩膀，没有反应。
他已经下定决心，他要成全容飞厌，也是成全了自己，所以他喝了一半，把药粉混在了另一半里让容飞厌喝下了去。
许自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黑暗中容飞厌似是沉睡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别的不对。
那药粉大概只是使人安眠的药，到这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下了床快速穿戴好衣袍，期间容飞厌依旧没有醒来，他便打算趁着夜色离开了这座阁楼。
阁楼外日夜都有人看守，就是为了防止许自盈逃出去，但这些人基本不是他的对手，要应付的只有容飞厌一人罢了。
现在容飞厌睡了过去，他躲在暗处观察了一阵看守的人数，没有选择走门或窗，而是来到阁楼最顶层，撬开瓦片爬上屋顶。
阁楼上斜坡的屋顶瓦砾松散，许自盈试探着踩上去，发现他两脚站的很轻盈，不用担心会摔下去。
屋顶上不时吹来一股股凉风，许自盈向四周的黑暗环顾，然后向后退了几步助跑，脚踩瓦砾跑到屋檐边，紧接着纵身一跃，衣袖翻飞，稳稳地落在了院墙边。
许自盈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身体灵活不免心里缓不过来，稍稍喘了口气，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才跳下了围墙。
他离开后想的是去找沈安怀，可他对南陵人生地不熟，能顺利找到都很难，又想到那纸上写的会有人在外接应，可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就在他打算先离开时，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走出一人来，许自盈稍作警惕，借着残月稀碎的微光，他仔细辨认，不太敢相信地说。
“你是，你是周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