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及时收手
臧宓见刘镇下马,朝自己走来,有些心虚,又生怕他说不急,在那陆道姑面前露出端倪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暗示他不要开口。
“我夫君自幼孤苦,如今我与他成婚,便想早些开枝散叶,让他也能得享天伦之乐。只是我们从前……”臧宓说到此,又有些赧颜,“成婚数月,一直没有动静。”
她从前与刘镇成婚,实则也是聚少离多,拢共也没有与他在一起几次。而今新婚,便急着求子,可见当真是有些心急。旁人猜着她或是因刘镇如今权势渐重,便想用子嗣拴住丈夫的心,才好防着他去外头拈花惹草的,因此倒也并不觉怪异。
那陆道姑清冷的眼神便往刘镇身上一瞟,而后露出一个笑来,不急不缓道:“甘泉宫有一道泉眼,求子最是灵验。妇人喝下,无不一举得男。但需夫妻二人一道前去祭拜焚香,方才显得虔诚。三日后清晨卯时,清气升浊气降,乃是上上大吉的时刻。你携着郎君一道来,我再为你画符纸。”
刘镇听到此时,终于忍不住朗声讽笑道:“我若想求女呢?你这泉眼只包人家生儿子,如此看来,我却不宜去祭拜。”
臧宓原想当众拆穿这陆道姑,只怕钱老太太不肯让自己把脉,这才出此下策,想也求一道符水,破解出她的伎俩来。可这陆道姑却狡诈,此时自己去求,她却推到三日后,又被刘镇奚落两句。
臧宓生怕得罪她,往后还求不得她的符水,忙转圜道:“是呀,未必一定要一举得男。儿女都是缘分,无论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我心里都是喜爱的。陆道姑这符水若能今日赐下才好呢,不拘男女都好。”
那陆道姑却不为所动,只撇下一句:“这求子又不同于治病。你若心诚,三日后卯时,到甘泉宫寻我便是。”
臧宓见她要走,忙又追问道:“不知陆道姑这符,可以代旁人求么?我阿娘近来有心悸的毛病,父亲这段时日也精神萎靡,气弱体虚,身体大不如前。陆道姑的符可祛百病,若能解我苦厄,信女必然从此虔诚供奉天师,日日不辍……”
只是那陆道姑仍端着架子,推辞道:“我原本一日只画三道符,今日已破格画出了五道。娘子若还要求符,三日后请赶早,否则晚了,即便到了甘泉宫,我也是爱莫能助呢!”
她打着天机不可泄露的名头,利用世人求而不得才会越发渴求的心思,随即当真撇下一众虔诚的善男信女,施施然登上马车,与几个小道童逶迤而去。
“臧娘子也不必太过心急。心诚则灵,你与刘镇后日半夜里就起来,一路骑马往甘泉宫去,想必没人抢得过你。这道姑有些神通,老身原先只要一抬右臂,这肩膀便疼得钻心。喝下她那符水,这会只觉身轻如燕,仿佛又回到从前年轻的时候,身上有使不完的劲。”
钱老太太送走陆道姑,还笑呵呵前来宽慰臧宓。只是她唇色绀紫,指尖微颤,一瞧便有些异样。
臧宓想为她把把脉,只这老太太平日有个三病两痛,便不爱请大夫上门,反而去庙中求香灰符水,她若直言,只怕招了忌讳。因此只做出一番亲昵的姿态,伸手扶去她腕间,笑言道:“借老夫人吉言。”
可不巧的是,恰钱老太太因见手指有些颤抖,自觉老了不大中用,不想在外人面前显得老态龙钟,将手藏进了袖子里。
她今日过寿,特意穿了见客的大衣裳,衣袖上许多刺绣。隔着这样厚厚的一层,哪怕伸指扣在她腕间,也把不准她的脉相了。
张毅站在一旁,自然看清了臧宓的小动作,待旁人都进了府中,这才赧然走到她与刘镇跟前,歉然道:“家中老人固执,劳娘子多费许多心思。”
臧宓蹙着眉,忧心忡忡道:“她平日有手抖的毛病么?”
张毅平日倒未曾注意过这些细节,只挠了挠头,面有惑色,不确定道:“这我倒未曾注意。只是伯母平日茹素,吃得又少,今年虽才五十,头发倒白了一半,瞧着比别家的老夫人憔悴些。”
臧宓点点头,“方才那陆道姑下台之时,我因怕旁人询问为何不供奉天师,所以避了出去。还请你帮我打听打听,还有哪些人家的夫人向这位陆道姑求了符的?”
张毅满口答应,又应承明日便将结果告知刘镇。
刘镇听到此时,这才明白臧宓竟是怀疑那道姑的符有问题,而并非是当真想向她求子。
夫妻二人回程之时,他将下巴搁在臧宓肩头,故意逗她道:“后日当真要去甘泉宫向那陆道姑求子?”
臧宓伸手抓住他紧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迟疑道:“我方才觑空扣住钱老太太的手腕,虽隔着一层衣服把不真切,却总觉得她这脉相十分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一般。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刘镇见她浑然并不将‘求子’之事放在心上,不由咬了咬她耳尖:“这么有闲心,只管操心旁人家的老太太……”
臧宓却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那人是谁来,用力扣住他手背,催促着刘镇快回家去。
等一阵风驰电掣地进了门,臧宓忙里外去找林婵。只是林婵这时却并不在家中,臧宓忙又要匆匆出门,往路口的簪花铺子里去寻她。
刘镇伸手拉住她,劝道:“天气这样热,日头底下走得一身汗,若中了暑气怎么办?她早晚要回家来,你安心坐着等她一时又何妨?”
臧宓却摇头道:“人命关天,不知那陆道姑的符已害了多少人。我从前在小岭村时,便察觉林婵的父亲脉相怪异,好似中了毒……”
“只是那时却想歪了,以为她夫妻之间不协,林家嫂子要暗害夫君;又或是他家与村中人有龃龉,被人下了毒。”
臧宓指尖揉着腰间缎带,想起林家当日情状,心下一叹,“可我旋即被迫与你和离,人事乖离,起初并不得自由,等到能行动自如,却又渐忘了这回事。后来林婵到家中来,我也只叫她注意父亲的饮食。我怀疑过她母亲,却万万没料到毒可能藏在小小一道符纸里。”
“我方才在张家门口听得这陆道姑是近日才从京口到宜城。林婵的父亲两年前就病了,又如何是中了她的毒?阿宓,我晓得你疑心那道姑的来历,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胡乱怀疑。若没有凭据就指摘她,反而被她拿住把柄,岂不弄巧成拙么?”
臧宓听他此言,心头那股急切这才渐渐安定下来,疑惑道:“可我当真觉得林婵父亲的脉相,与方才钱老夫人的脉相有两三分相似。”
刘镇伸手揉乱她发髻,笑道:“你只隔着衣袖觑空探摸了一把,哪里做得了数呢?张家老太婆平日便深信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旁人说话只当耳旁风,非得吃一回大亏,才晓得厉害。你这时再为她着急,也是白费功夫罢了。”
臧宓这才将此事暂且放下,见刘镇鬓边有汗,去厨下端了冰碗子来,与他坐在纱窗下乘凉。
“你早先便疑心林婵的母亲给她爹下毒,如何不与村中的里正和族长揭发此事呢?”
刘镇用调羹搅动着碗中浮冰,迟疑一瞬,还是径直开口相问。
臧宓心中一跳,抬头朝窗外看一眼,见四下里无人,这才低声与他道:“我只盼着她能悬崖勒马,及时收手。这种事情若捅出去,她必死无疑……家中又有三个年幼的孩子。若万一不是她……”
她说着心中有些乱,晓得这种事情原本不该有所隐瞒。可一旦被点破,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往后她家中三个年幼的孩子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视为洪水猛兽,处处受人歧视。
毕竟若母亲心如蛇蝎,谁又敢与那家的孩子打交道?因此只曾委婉地提醒过林婵,也不知那孩子是否听明白她的暗示。
“这事情不可再拖下去。在去甘泉宫求子之前,倒不如先往林家去一趟。你怕旁人不问青红皂白就定她的罪,我亲自来审她。”
刘镇沉吟片刻,“毕竟林婵如今在你身边,她母亲若当真做了那种事,我岂敢放心再留她在你身边?”
臧宓闻言,一时沉寂下来,半晌无言。
“我常想,若当日朱氏未曾误解于你,你往日又该是何模样。”她抬眼望着刘镇明亮的眼睛,伸手覆住他粗糙的大掌,“我也怕因我一时之过,却害得旁人也要遭遇你曾遭遇的。”
刘镇抿唇未答她,只反手握住她手指,喉结滚动,将她紧拥在怀中。
“阿宓,我们当真生个孩子罢?”
臧宓不知他心思如何转得这般快,面上生了一层薄红,有些难为情道:“这种事情,只能顺其自然,岂是想要就能有的?自与你在一起,我未曾饮过避子的汤药。若当真能饮泉水而有孕,倒也省事。”
刘镇失笑,打断她道:“傻子,你我才有过几次?若你怀不上,只说明我还不够努力。”
也许是为着能让她及早怀上,刘镇这一回格外尽力。每在她失神涣散之时,却又故意停下来,打趣问她道:“阿宓,还想饮泉水而有孕不?还想要省事不?”
臧宓晓得那一句无意间的“倒也省事”叫他暗恨,因此故意这般逗弄自己。也不与他解释什么,偏偏却眼神潋滟地去看他,唇擦过他喉结,也故意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