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份
卓应闲挣了挣,仍旧无济于事,他气得呼吸急促,扭着头恶狠狠地瞪着聂云汉。
在聂云汉看来,他就像一只色厉内荏的小兽,明明已经被人牢牢控制在手掌心里,却还要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试图维护自己的尊严。
聂云汉像是哄孩子:“快说,乖~”
“我是卓应闲,大曜皇帝亲卫,铁鹤卫镇抚使!”卓应闲极其讨厌他这种口吻,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不想死的话赶紧松手!”
“撒谎。”聂云汉舔着虎牙,借着月光洒下的一室清辉看着眼前人,眼睛亮得如同两枚星子,“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不然……”
“你想怎么样?!聂云汉,你别不要――”
“脸吗?命我都不要,脸要来作甚?”聂云汉按着他的手上用了力道,“你尽管放心,我没有强迫别人的爱好。”
卓应闲轻叹一声,似乎是放了心,全身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既然如此,先放了我。”
“放了你,怕你不好好说话。”聂云汉起身,一腿跪在他屁股上,把他死死压住,然后再将他双手反剪到背后,“我知道你不是铁鹤卫,别跟我装蒜。”
“你又没见过铁鹤卫,怎知我是假的?”卓应闲不服气,额头抵在枕头上,闷声闷气地说,“令牌官服俱在,你凭什么怀疑我?”
“靴子不对。”
卓应闲:“……”
他回想起初见面的时候,聂云汉曾经盯着自己的靴子怔了怔,顿时郁闷地叹了口气。
千算万算,没想到第一眼就被人识破了!
聂云汉道:“官服或许勉强合身,可靴子大小却难将就,市面上买不到官靴,你只能另寻相似款式。不过这一点也不足以让我断定你是假的。”
他展开卓应闲的手掌,点了点掌心和虎口处的茧子,这动作很轻,可却让卓应闲觉得那只手从掌心到胳膊都麻嗖嗖的。
“给你戴戒指的时候就发现了,你拿的是制式刀,可你这双手,是练剑的手。”聂云汉低声道,“剑主巧,刀主力,起茧子的位置和厚度会不尽相同。铁鹤卫未必都使刀,可你明明用剑,却拿一把刀来,未免太欲盖弥彰!”
卓应闲嗤笑一声,没再回他,身体突然向上反弓,被别到后背的双臂扭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他似乎完全不怕疼似地转过身来,聂云汉怕真的伤到他,手下一松,便被他一脚从床上踢了下去!
挣脱束缚之后,卓应闲连佩刀都不要,直接向窗外跳去,从三楼轻松而下,在月色中很快消失了踪影。
聂云汉勾起嘴角笑了笑,也轻盈地跳出窗外,一路潜行,很快便看到了卓应闲那抹竹青色的身影。
卓应闲径直向清心观奔去,直接冲进云虚子的寮房,驾轻就熟地摸出了柜子里存放的火折子,点起蜡烛,端着烛台仔细地查看四周墙角。
“你就是云虚子的徒弟,对吧?”
这个背后灵一般的声音传来,卓应闲心里顿时一沉,坏了,中计了!
他回头看,果然见聂云汉抱着双臂,歪歪斜斜地靠着门框站着,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你刚才是故意的吧,就是看我是不是回这来。不然我怎么可能从你手里挣脱。”卓应闲神情低落,恨恨道,“‘赤蚺’果然阴险狡诈!”
聂云汉收敛起轻佻的表情,走到他跟前,“阿闲,抱歉,我并不想给你虚假的希望,只是想确认你的身份。”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猜归猜,还需要证据。先前虽看出你不是铁鹤,但我知道你不是坏人,甚至涉世未深,堪称单纯。”聂云汉看着他,坦诚道,“本不想让你搅进这滩浑水,才想甩开你,不过也确实好奇你会不会追来,以怎样的方式追来。刚刚和你重逢,我大概就猜出了你的身份。”
卓应闲感觉自己在他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他无声叹息,然后道:“能告诉我,还有哪些破绽吗?”
方才他急着回清心观来看他师父留下的记号,未及多问,现在倒想死个明白。
聂云汉打量着他的神情:“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卓应闲咬着牙:“快说!”
“除了靴子和刀,其他明显的破绽并不算多,是我自己惯于怀疑别人,发现不少疑点。”聂云汉挠了挠头,“要知道我们‘赤蚺’在朝廷是挂了号的混蛋,每一个皇帝派来的官都认为我们是卖国贼,对我的态度都是唾弃的。可你偏偏那么温和,对我十分和善,几乎没有怀疑。”
“就算没有这档子事,皇帝的钦差鼻孔都长在脑门上,肯定是要自己来主导行动,可是阿闲你不仅不恼我擅做主张,甚至连我不提醒你,你自己都意识不到。”
卓应闲一边听着,一边心里无名火起,竟然因为太过有礼貌而露了馅,这简直没地方说理去!
“还有,你的态度太过着急,一直在催促我早点上路。朝廷来的那些爷们可从不会这样,千里奔驰到了棠舟府,修养两天吃饱喝足并不为过,之前的钦差们恨不得在这里歇上半个月才肯动手干活――反正皇帝问责可以推给我们这种阶下囚。你如此心急火燎,不像是办公差。”
“偌大的朝廷,就没有一个实心实意办事的?”卓应闲不屑地看着聂云汉,嘲讽道,“你们也太妄自菲薄了。”
聂云汉勾了勾嘴角:“卓大人训斥得对,是我小人之心了。”
“……”卓应闲额角青筋跳了跳,换了问题,“所以你之前对我胡言乱语,只是在试探我?”
聂云汉表情忽地正经了起来,冲他一拱手:“那时多有得罪,请你见谅。”
“罢了,想必我被你甩掉之后,没去找宋鸣冲调兵,又是你怀疑我的理由之一了?”
“显而易见。”聂云汉道,“即便回去调兵会让人颜面有失,也好过被人怀疑你跟我们这些‘赤蚺’旧部有勾结。”
卓应闲又是一哽,他是真没想到这一点,没混过官场,完全不懂那些人的心思,是他失策了。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又为何怀疑我是云虚子的徒弟?”
“初见你的时候,怀疑你不是铁鹤卫的原因还有一个,那便是你身上熏香的味道不对。官服上没有,但你后来换的袍子上香味很明显。”聂云汉道,“铁鹤卫常伴皇帝左右,即便沾染熏香,也必不是你的这种柏木香。”
卓应闲不由地低头,揪起自己的衣衫闻了闻:“有熏香的味道?”
“你闻习惯了,自然分辨不出。”聂云汉看着他的样子,觉得颇为可爱,“进了清心观,闻到观里的味道,我顿时就想到了你,没想到你下一刻突然出现,我虽未确定,但大概猜出了五成。”
“在密室里,你那么容易就找到了通道机关所在,看着云虚子搞的这一套,你除了意外,更多的是愤怒,那时我几乎就确定了你的身份,所以刚刚在房内安置前,我故意试探。如若你真是云虚子的徒弟,必然没有耐心等到天亮再借故过来,一定会趁我睡着之后偷偷跑出来查看。果然你……”
卓应闲疲惫地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不用再往下说了,聂云汉知情识趣地闭了嘴。
他见对方原本靠着墙边一座立柜站着,这会儿顺着柜子滑落下去,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好似在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