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 图你 - 令歌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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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被君闲捧在掌心里的那只萤火虫很快飞走,它有属于它的那片天地,渐渐地,它和其他萤火虫飞到一起,再也分不出来哪只是它,只是光,只是萤萤的微光。

池青道靠在洞口的岩壁上,恍然想起幼年时的无数个夏夜。

每每吃完晚饭、萤火虫开始在夜空下跳舞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就会到院子里纳凉,父亲喜欢种东西,不管是花还是旁的什么,但他一向只负责种,不负责打理,一般都是母亲接过去小心侍弄着,就等着花开,让父亲来看,那个时候,院子不大,是用竹竿子围起来的院墙,母亲和父亲共同守护的花悄悄探出院墙,夏夜微风习习,也捎来一阵又一阵的花香,时至今日,池青道仍能想起那些花的香气,跟父母疼爱的时光和在一起,一直都未曾忘记。

池青道忽然飞身出去,不到一会儿就捉了好几只萤火虫回来,她藏在袖子里给君闲看,袖子里面也是一片微光,她嘴角轻轻勾起,从前母亲也常用这样的把戏哄父亲开心。

他们只是乡下劳作的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会种花会摘果,会在生活里真切的爱人。

君闲果然笑起来,他盯着池青道的袖子眼睛都不眨,仿佛是被那荧荧之光惑住了,他们两人又何尝不是靠着这萤火之光前行,只是行到今日,因为对方的缘故,终于天光大亮。

“有一次我父亲也想看一看萤火虫,京城虽然热闹,却是没有萤火虫的,我母亲跑了好多地方,萤火虫没找到,反倒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父亲打来热水给母亲洗脸,一边洗一边看着母亲笑,直到最后,他们两个都坐在廊下笑了起来。”

笑声舒朗,引得躲在柱子后面的君闲也笑了起来,他被发现,母亲和父亲望着他的笑,又不一样了,什么都不缺什么也不差,就是有一点不一样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那样笑,他是小孩子,在幼弟出世以前,他又是家里最小的小公子,父亲对他的笑总是宽容慈爱的,也从来没有见过母亲那样笑,母亲铁了心要做严母,笑的时候虽然多,却都是端着的,那样的笑里放肆,没有半分克制,隐含了太多君闲那时看不懂的东西。

直到方才看见池青道的笑,池青道时常对着他笑,笑容干净纯粹,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又被封为了异姓王,送给君闲的笑容却不会沾染任何杂质,唯一能叫君闲看见的只有一颗真心。

被真心相待的人总是那么笑,毫无芥蒂,也不必顾忌,只是想笑给你看,只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开心,所以我笑。

不敷衍,不勉强,热烈真诚。

“是不是这样笑?”池青道用手扯着嘴角,将原先的笑容扩大,夸张地笑了起来,逗得君闲乐不可支,根本停不下来。

“才不是。”

君闲矢口否认,池青道却一直往他眼前凑,袖子里的萤火虫也都飞走了,两人追追闹闹地进了洞里。

洞里还有好些枯草,池青道将它们都铺到一起,勉强算个能睡觉之处,其实他们早先赶路之时,常常是在树下和衣而眠,池青道拿毯子裹紧了他,又再紧紧抱住他,眼下已经比赶路时好多了。

池青道让君闲靠过来,她一手撑着,一手横放着,让君闲枕在她的手臂上,洞里只有火光,洞顶只有黑压压的岩石,君闲实在没什么可看的,终于将他那无所适从的目光放到了身侧的池青道身上。

他伸手去捧池青道的脸,他明明身上还盖着池青道的衣服,但手还是一片冰凉,池青道乖巧地让他捧着,嘴里还在没皮没臊地逗他:“怎么,要亲我啊?”

一向都是她主动去亲君闲,君闲主动来亲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君闲才不理她,他仍旧捧着池青道的脸,像捧着上好的珠宝那样捧着,忽然虔诚地吻在了池青道的鼻尖上。

他想要亲池青道,所以主动去亲,抬头去亲,以不顾一切地虔诚去亲她。

池青道摩挲着他的掌心,显然也感受到君闲在这一吻中加注的情意,她本来靠在岩壁上用手撑着,此时滑了下去,和君闲面对面,她也亲了君闲一下,同样是虔诚的、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如果她乐意,她还能亲君闲好多下,但她只是搂住君闲的腰,山洞里静的只有木柴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她将头埋在君闲的脖颈之间,柔声道:“睡吧。”

一觉睡到天亮,昨晚上的那堆火依旧烧着,洞中已经没有池青道的身影,想来是池青道怕他着凉,醒过来之后又添了许多木柴,他将衣服整理好,手里抱着池青道的那件外衣,走到洞口,发现池青道正借着日光在看手中摊开的羊皮,昨天石兰奶奶交给她的那一张。

他将外衣披到池青道身上,掀起衣摆在她旁边坐下,羊皮不大,大概只有池青道的两个巴掌大,池青道只需要一只手掌就能将羊皮完全展开,毕竟是羊皮,比宣纸更容易保存,三十多年过去了,字迹依旧清晰可见,一笔一画都还能窥见当初那人的执念。

地图画得很详细,山坡河流树林无一不有,石兰奶奶说这是她族姐撑着最后一口气画的,回光返照之下,只想把家的方向描绘得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好让妹妹循着踪迹,让她回到故乡。

君闲揉揉眼睛再继续去看,左上角写着什么,好像是一句苗语,君闲接过池青道递给他的果子,嘴比脑袋反应还快:“依云,有所依靠的依,云霞满天的云。”

池青道有几分错愕地看向君闲,问道:“你会苗语?”

“不多。”君闲嘿嘿一笑,咬了手中的果子一口,酸甜可口。

幼年时,常有几位鸿胪寺的大人会到君府,与母亲讨论一些事情,他要听,母亲多半是不让的,有时候母亲实在搪塞不过去了,就告诉君闲,这几位大人管理的都是很重要的事情,用的语言也跟他们平常说的和写的话不一样,君闲气不过,就问母亲是什么话,母亲大概是随口胡诌的,苗话。

君闲硬是自己偷偷地学了不少苗话,直到能够用苗话写出来一封语义通顺的信之后,他才拿着信去找母亲,母亲早把这件事情忘了,看着他的信啼笑皆非,君家小公子天资聪颖,也多半是那个时候传出去的。

他那时还是君府的小公子,锦衣玉食,父母疼爱,府里的人都哄着他宠着他,他也自有少年意气,无论什么东西总要一追到底,对自己在乎的东西近乎偏执,后来就没有这份勇气了。

而今日,那脱口而出的苗语又激荡起他胸中沉浮已久的少年意气,他不像任何人,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是他,他独有他的骄傲和执着。

“我们家王夫就是懂得多。”池青道真心赞赏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总有一天,这颗明珠会再次发出让世人都惊叹的光芒。

在为明珠拂尘颇为骄傲的心情里,池青道想起君闲曾经说过的那两句话,也就是行夜有意留给他们的那两句话。

关东关西闻天下,韶光淑气尽云山。

当日君闲推断云山会是关东闻氏的藏匿之地,现今“依云”二字映入她的眼帘,不止有云还有依,池青道怀疑这其中必然会有些关联。

而且,她的目光停在那句苗语上,石兰奶奶的族姐为什么要写下来依云这两个字,她当时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按道理来说不会白费力气,只可能写临河寨,她的故里。

可她却在左上角写了两个毫不相关的字――依云。

临走前,她又问过石兰奶奶,有没有听说过带“一”字的寨名,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石兰奶奶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回答说没有。

那这样只会有一个可能性――族姐的故里既是临河寨,也是依云寨,在石兰奶奶迁走的这几十年里,临河寨改了寨名。

只要顺着这个羊皮找到依云寨,也许就能找到关东闻氏,那么关东闻氏想要做的一切,自然大白于天下。

池青道想到的,君闲也想到了,不过他又想起来一件事情,他当时偶然发现行夜藏在那十五封信中的玄机,却没有深究行夜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行夜只不过是安南出众的一个杀手,他即使是得到关东闻氏的信要他杀池青道,他们之间也不过是交易,那行夜缘何知道这么多东西,而且,给一个杀手写信,远用不了十四封信,也用不上什么秘法来隐藏信背后的图案,甚至可以不用这样特殊的信纸。

行夜知道找他杀人的就是消失了将近三十多年的关东闻氏,也知道关东闻氏藏匿在什么地方,这远不是一个杀手该知道的事情。

相反地,真正出色的杀手,知道的雇主的事情越少,就越安全,行夜知道如此多的事情,甚至包括关东闻氏不为天下知的秘闻,关东闻氏居然还留着他,而且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写信,要他尽快动手杀池青道。

关东关西闻天下是否别有深意,这些都是值得去考虑的,君闲将这些担忧告诉给池青道,池青道点点头:“回去之后我会让安一给不秋草传信,让不秋草再查行夜。”

池青道此行来西南,带的人并不多,人多容易惹人注目,也不利于赶路。

她仍然将不秋草留在了安南,王府之中,除了池青道之外,就是不秋草最熟悉安南的事务,有他坐镇安南,池青道才能放心,他也能将池青道离开安南的消息拖得更久,闻端星越远知道,他们就越安全。

池青道和君闲都以为顺着这条河一直往上走,就能回到西南军中,但西南地势多变,河流的走势也千变万化,也许池青道和君闲被湍急的河水冲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方向,进入了大河分出去的一条小河。

聪明一世杀伐果断从来没栽过的安南王也不得不承认,她跟君闲在这大山里,迷了方向,不止迷了方向,还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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