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吕副省长、王主任和钱总工三人出门,神情有些恍恍惚惚,从来只在江湖上传说,却没人亲眼见过的病例天天在他们眼前晃,他们居然还没发现。
宋梦圆出于顾虑,自然没有说太多,但她可是把一位专家请来了的。吕副省长一回去就把梁静云招来,跟她咨询多重人格,以及齐冶在当下可能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梁静云一听,就知道宋梦圆告诉吕副省长了,就如实地把齐冶的病根,直接发作原因和病情都讲了,最后说:“多重人格这种病,如果控制不好的话,病人就会不断地分裂出新人格。齐董事的病情在宋女士悉心照顾下,已经控制得很好,有康复的希望,可是这个进程被打断了。她现在被迫和最信任的人分开,独自面对动荡不安的环境和人际关系,还全都是针对她的负面影响,老实说,情况非常不乐观,病人性情如果不够坚韧,实在受不了刺激的话,分裂出新人格的可能性非常大。”
“也就是说,齐冶的病情会加重。”吕副省长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如果她病情继续加重,是否还能参与科研工作呢?”
梁静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没把自己的想法太多表现出来,略一思考后说:“这个……很有可能无法继续参与科研工作。”
“为什么?”
“虽然理论上多重人格只是病人的人格不同侧面,但是这些侧面独立出来,互相辨认切换是要大量消耗大脑的运算能力的,况且谁也不能保证新分裂出的人格也能继续参加科研工作。齐董的两个人格,一个仍然保留了大部分的天才头脑,另一个则承担起了和外人打交道的功能,与之相对的,她的科研能力也大大地减弱了。”
“有可能推测出齐冶新出来的人格是什么样的吗?”吕副省长也知道自己是在异想天开,但有一丝可能都不要放过。
“不能。”梁静云接着解释,“个人因素和环境因素变数太大,我们甚至没有足够的病例样本,无法从已有经验推测出齐董接下来会出现的人格是什么类型。”
吕副省长叹了口气,谢过梁静云,送她出门后,开始烦恼怎么跟老领导报告这事。她烦恼到极点的时候,不由有些埋怨宋梦圆,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当然理智也告诉她,宋梦圆确实没法说,公开这种事一点好处都没有。
幸好宋梦圆还跟她交代了一些重要的事,欧洲应该已经知道了齐冶的病情真相,国内的海扬微也拿到了证据。
情况还真够严峻的哪。
吕副省长思考良久,开始拨打那个重要的电话号码。
与此同时,宋梦圆收拾完行李,跟王主任、钱总工告辞,和李亚光、谭烁等保镖一起乘专机飞回鸾城,这是吕副省长帮忙安排的。
到了鸾城,天色早就黑下来了,宋梦圆回到了齐冶的家,由于计时工的定时过来打理,房间仍然保持洁净,智能管家扬起人工合成的声音欢迎她的归来。当她穿过玄关,透过那挑高6.5米的巨型玻璃看到熟悉的鸾城夜景,灯火闪耀,流光溢彩,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这个屋子太大,太空荡,太寂寞了。
宋梦圆擦干眼泪,匆匆用过晚餐,稍作洗漱,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了一些后,给董事会李秘书发信息,要求半小时后所有集团董事开会,一个半小时后给助理秘书部经理发信息,全集团所有高管、中层干部都要上线参加会议。
这是自宋梦圆改革公司工作制度以来,第一次占用大家的休息时间,但没有人提出异议,不如说他们等这场会议已经很久了。
董事会这次是紧急召开,就没走什么程序,反正只是一次非正式的线上召开,有记录就行了。
宋梦圆跟杨暄、丁之华、裴雨婷、奚雨铎碰了个头后,就把国家的意见没有任何保留地转告给所有的董事。董事们神情严肃,紧张地听着,生怕漏掉每一个字,大脑飞快运转,思考国家的态度会对公司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他们得出了结论,这次是个严重的危机,但也是绝大的机会,熬过这次难关,以后公司有国家背书,未来发展将是一片坦途。
最后宋梦圆说:“我会先保留董事长给我的股权转让书,一个月后再公示转让书。当然,如果发生什么突发事件,我也会提前公布,各位董事,有没有别的意见?”
“没有。”
“这样挺好。”
“宋特助看着办吧。”
“宋特助,如果真发生个万一,到时我们还得开董事会,重新选董事长。”一个独立董事提醒。
宋梦圆颔首道:“当然,我们一切都按法律和公司规定来。”
一个临时的董事会结束后,宋梦圆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公司会议,眼镜的视野立刻弹出几十个窗口,每个窗口里都对应一个人。他们都安静地等宋梦圆说话,即使有人想发言也办不到,这次会议的管理员早就全员静音了。
宋梦圆先环顾窗口,视线缓慢扫过窗口里的每一个人,清楚地看到他们的面容和表情,除了已和她碰过头的几位高管外,无一不是紧张而焦急地等待她说话。
她缓缓开口道:“大家晚上好,我相信大家都很清楚为什么会这么突然要开这个会议。”
正如她所想,很多人都下意识地点头,神色越发紧张了。她暗中额外注意范春兴,对方自始至终都维持着严肃的表情,作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我们公司的最高领导董事长齐冶昨天晚上出事了,相信未来一段时间里将无法管理公司,幸好我们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董事长已经临时把她的所有管理权限都转交给我,直到董事长回来前,集团的领导工作就由我和杨暄共同主持。其实按照原定计划,董事长今年开始就会逐步退出对公司的日常管理,将具体的工作交给我和杨暄,还有更多的高管处理,现在只是提前了一点点罢了。”
高管和干部们都没什么反应,裴雨婷、杨暄、丁之华看在眼里,都暗暗点头。去年齐冶不断地向公司内部施放信号,效果确实很成功,大家早就默认宋梦圆是公司的实际领导之一,随时都可以接替齐冶上位,现在只不过是走个程序加以明确罢了。
“虽然董事长现在无法直接指导公司,幸好公司的基础早就打好,我们公司的未来几年里,经营方针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一切工作仍然会照原定计划进行,公司的进一步发展,新项目的研发工作,干部员工的薪酬,都会照原来的计划稳步推进。”
宋梦圆微微一笑,以充满自信的声音说:“我们的公司是完善的组织,不会因为失去一个董事长而当场解体,真正组成公司的,是我们大家每一个人。我们已经制定了发展方针,公司的经营也已经走上轨道,还有更大的市场等待我们去开发,我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了,希望大家不要懈怠,继续认真工作,做好每一件事,今年年底我还会继续给大家发红包,红包还要比去年的大。”
大家都神色一松,这两天一直不安的心绪当即镇定下来,范春兴则是若有所思地点头。
宋梦圆解除了全员静音,询问他们还有没有问题要问的,当即有人举手,得到发言的机会:“请问宋特助,我们真的不用管董事长吗?”
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宋梦圆笑了一笑:“董事长现在金贵得很,有国家操心呢。”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也得有所表现,便又温和地说:“在这场国际纷争里,我们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董事长把我留下,就是想让我帮忙照看公司,保证大家不受多余的影响,继续正常工作生活。在我看来,我们能守住公司,并让公司发展得更好,就是对欧美最有力的回击。”
很多人的神色瞬间变得感慨,随即又肃然起来,纷纷表示忠心。
宋梦圆只是静静地听着,温柔地微笑着,向大家表示感谢和鼓励后,便解散了这次会议。她坐在齐冶书房里的椅子上,摘下眼镜,想着明天去公司巡视,要见什么人,要说什么话。没多久,她的思绪就又飘向了欧洲。
德国此时正是下午时分,一行人通过军队严密的岗哨,进入一栋小楼里。
此时齐冶正百无聊赖地在来回踱步。
自被德国军队逮捕后,她就被迫和保镖们和医生分开,单独住进不知是哪儿的建筑里,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床和卫生间,除了有人定时送来三餐外,没人来探望她,也没有人和她说话,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供她消遣,甚至没有窗户,空气都是通过中央空调换气,整间屋子既狭小又阴沉,只呆几小时就能把人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齐冶太清楚这个套路了,不就是要给她精神施压吗?他们知道她的精神脆弱,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不战而降。于是她选择睡觉度过这段时间。
但是她低估了自己的双相情感障碍发作的程度,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每次只睡很短的时间,睡眠非常浅。她回忆着当年的治疗经过,自我评估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失眠症状已经跳过入睡困难、早醒的阶段,直接进入反复醒来的阶段,间接表明抑郁症状比较严重。
没关系,当年和宋梦圆分开后,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比这还厉害呢。她这样想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估计现在是什么时间,可是病情显然严重干扰了她对时间的感觉。
漫长,漫长,无比地漫长,自己的脚步声已经变成了时间的丈量工具,可是这条路是这样短,走几步就到头了,只能折返,却又永远无法迎接终点。
她已经成为了时间的西绪弗斯,只有一日三餐能暂时把她拉离苦刑。
要不还是思考点什么吧。